<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立冬,细雨。</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雨,是瞒着人落下的。</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天色本是灰晕晕的,像一张放陈了的宣纸,不经意间,就洇出了一份湿意来。起初是极细的,细的不大像雨,倒像是空气本身潮得受不住了,撺掇成一片浮动的、清凉的雾。</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待你觉着脸上、颈上有些极凉的针尖似的触点时,那雨丝才现了形,看得见了。它们斜斜地、无声地织着一张空濛濛的网,将远处的楼群、近处的江岸,都笼在一片神秘的、寂寞的灰幕里。这看起来不大像是景,倒像是一幅莫奈的画。</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世界的声音,仿佛都被这雨滤去了。夏日的蝉语,秋日的风声,这一刻,仿佛成了曾经的故事。眼下只有这无边的静,和这静中唯一的、细微到了极处的沙沙声。那声音不像是在耳边,倒像是在心里,如幽兰的香气,如美人的韵味,隐隐的,幽幽的,带着一丝使人清醒的寒。江岸的石墙边,梦着几片落叶,被雨水紧紧地贴在水泥地面,青黄相间,青是沉青,黄是暗黄,像一幅褪了色的水墨小品,无人问津着。</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路上行人稀疏,有撑着伞的,也有不撑伞的,匆匆地走,成了这雨雾里几个移动的、模糊的影子。他们的脚步声是闷的,被湿漉漉的地面吸了去。我一个人慢慢踅着,不自觉地会偶尔停了步子。倒不是因为什么诗意的感怀,只是觉得,在这初冬的冷雨里,一切的匆忙,似乎都显得有些不够哲学 : 因为——这雨,这寒,也许天生就是教人停顿,教人沉思的。</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望着荆江暮色中平静的水面,想起袁中郎吟咏过的锦石洲,忽然便有了古人所谓的“冻笔新诗懒写”的况味。这样的天气,大体应该是守在土墙屋里的。若是有一间小小的书斋,生一个红泥的火炉,煮一壶黑茶,那光景便全然不同了。那雨声隔在窗外,不再是清冷的,反而成了温暖的陪衬。品一口浓酽的茶,看热气白蒙蒙地团拢又散开,什么都不想,或者,什么都想。那是一种自洽的、安稳的孤独与享受。但此刻身在雨中,这念头便只是一份渺茫的、可望不可即的奢望了,反而更衬出周身的些些寒意。</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这立冬的雨啊,不像春雨的缠绵、夏雨的泼辣、秋雨的凄清,它倒像是一位冷静的、不动声色的法官。它清点着最后一点秋日的浮华,将世界还原成本来的、素朴的真相。它告诉你,繁盛与热闹都已过去了,接下来,是一段长长的、向内收拢的时光。万物都要在这雨里,预备好做一个沉沉的、关于来年的梦了。</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2px;"> 雨,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落着,看不出有停的意思。天地间是浑然的、滞涩的瓦青色,时间仿佛也走得更慢了些。我紧了紧衣领,向着那更深更远的雨雾里,从容地走去。</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