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场秋雨一直下到入冬:昨晚的雨，下到今天（立冬）的下午还没有停下的意思。</p> <p class="ql-block"> 无趣时听听老家的陕西信天游的专辑来打发时间，被陕北民歌里的特别的味道吸引，陶醉。</p><p class="ql-block"> 陕西话很是动听。那种干脆的爆破音与发音位置后缩到鼻腔后部的组合，造成一种特别的矛盾的味道，像是不大愿意开口似的含蓄。</p><p class="ql-block"> 最喜欢陕西话里大量叠词的运用。真是汉民族语言的方言里最独特的存在，有时一首歌里竟然能够出现十几次。比如那句“羊肚肚手巾三道道的蓝，咱们拉不上个话话就招一招呀个手”，还有“你给谁纳的那个牛鼻鼻鞋，麻棍棍顶门风刮那个开”，还有“酒瓶瓶高来酒杯杯低，泪蛋蛋掉在酒杯杯里”，太多了。就是在日常语言中，也有许多像“毛眼眼”“脸蛋蛋”“树林林”“布衫衫”之类的词语。这种表达方式带着一种特别孩子气的味道，像小孩子学说话阶段常用的叠字的表达。（由此猜想，我们汉语中关于亲人亲属的所有称谓几乎都是叠字形式，怕也不是偶然？）好亲切，好亲近，有点撒娇似的亲昵呢！</p> <p class="ql-block"> 刚刚听到的一首歌中的一句歌词突然之间就打动了我:“长不过那五月就短不过那个冬”。</p><p class="ql-block"> 歌词全文:</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font-size:15px;">你给谁纳的一双牛鼻鼻鞋</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font-size:15px;">你的那心思我猜不出来</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font-size:15px;">麻柴棍棍顶门风刮开</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font-size:15px;">你有那个心思把鞋拿来</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font-size:15px;">一座座山来一道道沟</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font-size:15px;">我照不见那妹子我不想走</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font-size:15px;">远远的看见你不敢吼</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font-size:15px;">我扬了一把黄土风刮走</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font-size:15px;">山挡不住云彩树挡不住风</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font-size:15px;">连神仙也挡不住人想人</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font-size:15px; color:rgb(22, 126, 251);">长不过个五月短不过那冬</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font-size:15px;">说是难活不过人想人</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font-size:15px;"></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font-size:15px;">你在那山来我在那沟</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font-size:15px;">咱拉不上那话话咱招一招手</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font-size:15px;">捞不成那饭饭咱焖成粥</i></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i style="font-size:15px;">咱结不成那夫妻咱就交朋友</i></p> <p class="ql-block"> 陕北经历了千年的穷困，用信天游这种自由奔放的方式抒发情感表达情意，是一种自然的选择。信天游，信天游，任随自己的心情漫天行游啊。</p><p class="ql-block"> 陕北民歌多“酸曲”（情歌）。这似乎也是一种自然选择。贫瘠的黄土高坡上，苦难的生存生活，山顶上放牛羊，山坡上种庄稼，山沟里行车马，人与人多是遥遥相见、远远相对，只有这样的放喉呼唤才能彼此对话。相识的不相识的，如何能引起对方的注意？恐怕就是这种调情似的情歌酸曲吧。</p><p class="ql-block"> 甚至觉得，那时的人，能够唱唱酸曲也是他们的一种瞬时的开心与幸福。</p> <p class="ql-block"> 陕北酸曲中的直率和热烈，让我们这些习惯于含蓄蕴藉的慢节奏地培养感情的现代人来说，多少会感到陌生，刺激，甚至会感到有些粗鄙。</p><p class="ql-block"> 可是，抒发情感最重要的不是真吗？真实，真诚，真切，真心，等等这所有的“真”，并非只有一种复杂回旋委婉曲折的表达才算是合理的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又补</b>:<i>况且，民歌中，尤其是少数民歌中，情歌所占的比例肯定都是极高的（最高的？），这也必定不是偶然现象。今日翻看《冯梦龙民歌集》，才知道这种传统早在宋元明时期就已经蔚然成风，所以冯梦龙（写《三言二拍》中“三言”的那位）才花费莫大功夫去搜集了“山歌”、“挂枝儿”和“夹竹桃”三集艳词俚曲。冯氏甚至在《叙山歌》一文中说:“今所盛行者，皆私情谱而。虽然桑间濮上，国风刺之，尼父（孔子）录焉，以是为情真而不可废也。山歌虽俚甚矣，独非郑卫之遗欤？”并明确提出“借男女之真情，发名教之伪药”的意愿。真可谓惊世骇俗之言！</i></p><p class="ql-block"><b>【11月8日补记。】</b></p> <p class="ql-block"> 终于该聊聊这个题目了。</p><p class="ql-block"> 信天游里最常用的艺术表达手法就是“比兴”，就是“《诗经》六义”里的“风雅颂，赋比兴”中的那个“比”和“兴”。</p><p class="ql-block"> “比”就是比喻；“兴”又称“起兴”，是一种源于《诗经》的修辞手法，即通过描述与主题相关或无关的外界事物，自然过渡到核心内容。比如歌词中“山挡不住云彩树挡不住风”一句，就是既比喻又起兴的双重手法并用的。</p><p class="ql-block"> 各地的民歌都喜欢采用起兴的手法，但唯有陕北信天游里几乎到了“无兴不歌”的程度，这可算是陕北民歌最突出的特色之一。</p><p class="ql-block"> 那么这句奇特的歌词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啊？</p><p class="ql-block"> “长不过五月短不过冬”，并非说的是一个冬季没有一个五月长，它是在说五月的繁忙劳碌让人无暇他顾，正如白居易《观刈麦》里说的“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繁忙劳累的时光里，每时每刻都要操心挥汗，时间似乎拉长了。而冬天的黄土高原上的农人们，由于有了充分的闲暇，而开始了他们难得的沟通感情追逐爱情的时光。</p><p class="ql-block"> 在所有可以压缩时间感的事物中，没有什么能够强于爱情的吧？（当然，拆除爆炸物的现代场景不算。）</p> <p class="ql-block"> 于是，你看啊，“山挡不住云彩树挡不住风，连神仙也挡不住人想人。长不过个五月短不过那冬，说是难活不过人想人。”这就是在表达“想人”啊，他在说，人生中最艰难的最痛苦的就是对所爱之人锥心的想念思念渴念啊。这，不就是在奋力嘶吼着——“我想你！”吗？</p><p class="ql-block"> 真为这强烈的爱的表达感动到震惊。</p> <p class="ql-block"> 冬来了。</p><p class="ql-block"> 冒着浓密的雨丝下楼转了一圈，随手捡几片落叶，再拍几张照片，就此来纪念立冬这个日子。</p><p class="ql-block"> 躺在床上，聆听一阵子《陕北民歌酸曲》，边听边想，随手记下此刻的思绪，算是今年“猫冬”的开端吧。</p> <p class="ql-block">【无法把存储卡上的歌曲转到美篇上，就只好用一首陕北民歌《赶牲灵》来代替了。这也是一首知名度挺高的信天游吧。】</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0px;">赶牲灵（歌词）</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走头头儿的那个骡子儿啰</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三盏盏儿的那个灯</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哎呀带上了那个铃子儿啰</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哇哇儿得的那个声</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白脖子儿的那个哈巴儿啰</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朝南得的那个咬</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哎哟赶牲灵的那人儿啰</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过呀来哎了</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你若是我的妹子啰</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你就招一招的那个手</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哎呀你不是我那妹子啰</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走你得的那个路</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哎呀你不是我那妹子啰</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走你得的那个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