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76, 79, 187);">作者:天明就亮 美篇号:14051432</span></p> <p class="ql-block">来锦里,最好是在将暮未暮的时分。从武侯祠旁那方不甚起眼的门洞转进去,仿佛不是走入一条街,而是跌进了一场浓得化不开的旧梦。白日里游人喧嚣的烟尘气,正被渐渐漫上来的夜色悄然涤荡;而那一盏盏、一串串的红灯笼,便在这薄暮里次第亮了起来,像是谁用饱蘸了丹砂的笔,在这片灰瓦木楼的底色上,从容地、又带着些许醉意地,点染出团团温润的光晕。光是暖的,却不逼人,只将底下青黑色的石板路照出一片油润的、幽幽的反光。</p> <p class="ql-block">路是窄窄的,蜿蜒着向前,两旁是挤挤挨挨的铺面。那黑漆的柱、雕花的窗、飞翘的檐角,都静静地沐在这红光里,沉默着,仿佛一些沉思的哲人。空气里浮动着一种复杂的、属于人间的气味。刚出炉的“三大炮”糯米团,裹着厚厚的黄豆粉,散发着热蓬蓬的、朴实的甜香;一旁担担面红油与芝麻酱的浓烈,则更为泼辣,直直地撞入鼻腔。这气味与不远处飘来的、清雅的茶叶香,以及不知从哪家绣坊逸出的、丝缎的微凉气息,奇妙地糅合在一起,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属于锦里的网,将人都轻轻地罩在里头。</p> <p class="ql-block">我随着人流缓缓地走,看那些手艺人。一位银匠正俯在灯下,用小锤一下一下地敲打一枚银镯,那“叮叮”的声响,清脆而寂寞,像是时光本身在絮语。吹糖人的老汉,鼓起腮帮,只一瞬,一只活灵活现的猴子便在他手中成形。这些手艺,在如今这光景,总显得有些倔强的、不合时宜的珍贵。它们不属于那个奔涌向前的、钢铁与电子的世界,只属于这条街,这个夜晚,这片固执的红光。</p> <p class="ql-block">不知不觉,已走到了街的尽头。回望来路,那一片红光愈发醇厚,像一缸陈年的酒,静静地酝酿着整个成都的夜。我知道,我终归是个外人,是个匆匆的过客,这醉人的、古老的梦,终有醒转的时候。但就在这梦将醒未醒之际,那街,那光,那气味,已悄然在心上烙下了一方温热的印记,挥之不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