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温情】滚烫土炕，陕北人的根

菩提慧心

编辑：菩提慧心

图片：自拍+网络

音乐：山那边（陕北民歌）

我是陕北人，三十多年过去，最念的还是老家那铺滚烫的土炕。冬夜里它暖烘烘的温度，焐着旧时细碎的日子，也藏着陕北人最醇厚的烟火气。

那会儿陕北人过日子，盘炕全凭老法子，材料都是就地取材的红胶泥、麦秸秆和光滑石板。麦秸秆要铡成两公分长的“麦筋”，就像水泥里的钢筋，能让胶泥凝固后更紧实耐烧。红胶泥堆旁挖个土坑，兑上河水反复揉搓搅拌，再均匀撒进“麦筋”，加多加少全凭经验，多了少了都影响炕的热度。

备好这红胶泥“三合土”，喊上村里半大的后生们搬来石头，就该“盘炕”了。陕北人不说“砌”只说“盘”，这字里藏着过日子的门道。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得讲究搭配咬合，盘炕的人捧着石头上下端详，摸透每块石头的形状棱角，顺着炕洞走向，抹上红胶泥粘牢石缝，凑成密不透风的整体。

炕的长短抵着窑洞两墙，宽足有三米。先砌起矮墙当炕沿，里面精心盘出九曲十八弯的烟道，好让烟火走遍每个角落，让炕通体热乎。盘炕漏不漏烟，关键在“火道嘴”和“烟囱根”，前者得比灶门高、比后者低，烟才能顺畅排出不回灌。

烟道盘好铺炕面，炕头挨着灶台上放锅的地方，正对着“火道嘴”最烫，必得铺厚实石板防炸裂。石板依次铺好，再抹上三四公分厚的“炕面泥”，既能保温又能调温，烧着不烫人，停火后还能暖到后半夜。试烧着确认无漏烟，就持续烘烤到炕面泥干透，铺上糜子杆和芦席，这铺滚烫的土炕，就撑起了一家人的日子。

炕是一家人的卧房。天冷时，一家老小挤在上面，炕头睡老人图暖和，中间是夫妻和幼童，炕梢挨着木箱的是成年儿女。猫窝在木箱下，夜里捉鼠归来，常踩着孩子的脸跳上炕，冷了就钻进被窝取暖。

炕也是餐厅，小方桌往中间一放，一家人盘腿围坐吃饭，年轻媳妇坐在炕沿，方便起身添饭热菜。它更是产房，过去乡下条件差，生孩子就掀了炕席留着糜子杆，偏远窑洞无产婆，头胎找年长婶子照看，二胎三胎全靠自己，“落草”的说法就是这么来的。

陕北人的日子，多半在炕上过。婚丧嫁娶的商量、邻里的家长里短、针头线脑的活计，就连村里的是非纠葛，也常说“在谁家炕上说开的”。冬天炕头摆个泥火盆，老人围坐着烤手抽旱烟唠收成，孩子们往火盆里扔玉米粒、土豆，烤得半生不熟就往嘴里塞，一闻到糊焦味，准会挨上长辈轻轻一巴掌。

如今，我们这些从黄土高坡走进城市的孩子，见惯了车水马龙、高楼大厦。蓦然回首，童年那铺滚烫的土炕，仍在遥远的窑洞里，焐着细碎的回忆，也焐着那股化不开的、醇厚滚烫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