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光与阿宝 (8)

Y.Shuyi

立冬菜头饭的故事 元宝 / 文

时值立冬，万物收藏。在省城广州的潮汕人家厨房里，袅袅炊烟升起，伴随着一股熟悉而温暖的香气。这香气，源自一锅看似寻常却意蕴绵长的菜头饭。今日阿光掌勺，便是循着这份冬日的仪式感，用一碗热气腾腾的菜头饭，不仅温暖了肠胃，更串联起几代人的记忆与情怀。

“菜头”即萝卜，在潮汕话中谐音“彩头”。于是，这碗立冬的菜头饭，便超越了单纯的食物，化作一种美好的祈愿。吃了它，便是讨个“好彩头”，期盼来年顺遂，吉祥如意。对阿光而言，这顿饭更是对旧时光的温柔回溯。他严格按照母亲当年的配方，让每一种配料、每一道火候，都尽力复刻记忆中的味道。那不仅是味蕾的追寻，更是一种情感的皈依，仿佛吃下这碗饭，一年就能清清净净，无忧无虑。

当阿光将菜头饭照片分享给群中老友们，立刻引来一番热闹的品评。老刘见惯山珍海味，认定饭中丰富的配料：板筋肉、虾仁、香菇，色泽诱人，他不由得翘起拇指赞叹“色香味俱全”，甚至打趣道，旧时的富农地主也未必能时常享用此等美味。而老李则带着几分疑惑发问：“怎看无菜头（萝卜）？”细心的老张代为解答，点出阿光的厨艺精髓——萝卜被切成细丝，经焖煮后近乎融化于饭中，口感绵软，香气尽释，尤其适合牙口不好的长者。这番对话，生动勾勒出这锅饭的色、香、形，也透露出潮汕美食讲究食材融合、追求本味的特色。

老刘关于“富农地主”的话头，更是撬开了阿光记忆的闸门。他想起读书时听闻的旧事：解放前，黄冈下市尾的大地主阿小炎，到小吃摊吃点心，花五分钱吃一碗粿汁，再加一片卤肉，便戏称自己是在“食报仇”，意为“舍得花钱享受一番”，可见以前有的地主也是俭出名，节俭到发家的。

这则轶事，折射出往昔物质条件的局限。阿光话锋一转，回到自家更为真切的记忆里。他坦言，解放后很长一段时间，大家生活都依然清贫。儿时母亲做的菜头饭，其实远没有如今这般丰盛，那令人魂牵梦萦的“母亲的味道”，其奥秘在于两样“灵魂”配料：殷红的腐乳汁和香脆的猪油粕。腐乳汁带来咸鲜与独特的发酵风味，猪油粕则贡献了无可替代的动物油脂香气和酥脆口感。就是这简朴却用心的搭配，让曾经的清贫岁月也变得有滋有味，成为如今每年立冬最深刻的念想。

老金看着照片，听着讲述，几乎要垂涎欲滴。他对阿光说：“你这锅菜头丝饭，也讲解得丝丝入扣，真接地气。”他由这锅饭联想到了自己读书时学农的经历，帮助生产队贫下中农收割稻谷后，吃到的那碗香喷喷的“高堂焖”（猪肉饭）。两种食物在记忆的深处产生了奇妙的共鸣，都代表着在特定年代里，用有限食材创造出的极致美味，以及那份劳动过后、集体共享的满足与温暖。老金当即拍板，晚上也要亲自下厨，煮上一锅菜头饭，不仅为应立冬之景，更是为了纪念那段青春岁月和那份留存心底的质朴美味。

一锅立冬的菜头饭， 因此成为了一条纽带。它连着天时（节气），接着地利（物产），更系着人和（亲情、友情、集体记忆）。从“好彩头”的吉祥寓意，到母亲手中腐乳汁与猪油粕点化的古早味，再到群友们从中看到的往昔光影，这丝丝缕缕的萝卜丝，仿佛也编织着普通人对生活的热爱、对传统的坚守，以及对未来美好的朴素信念。在这渐冷的冬日，一碗下肚，暖意从胃里升起，一直熨帖到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