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街道文联作家协会 ‍张尚富散文专辑

洛水芊华

秋荷

张尚富

当晨雾悄然漫过荷塘，我站在青石筑成的栈桥上，望着满池凋零的荷。它们曾是盛夏最骄傲的舞者，此刻却以一种令人心颤的姿态与秋风共存。低垂的莲蓬像饱经沧桑的智者，褶皱的荷叶似被揉碎的翡翠，在粼粼波光中折射出时光的纹路。秋荷是以另一种美呈現在人们面前，让人产生绪多遐想。秋荷是褪去浮华后的从容，它有着繁华褪尽后的通透，是生命轮回中最动人的谢幕。

黎明时分的荷塘总是蒙着一层薄纱，氤氲晨雾与水气交织成一道朦胧的屏障。那些曾在盛夏舒展如伞的荷叶，如今蜷缩成皱巴巴的，边缘泛着焦枯的褐黄色，仿佛被岁月之火轻轻舔舐过。露珠顺着残破的叶脉滚落，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晕，像是为残荷缀上最后的珍珠。我伸手触碰一片荷叶，指尖传来的粗糙的触感，与记忆中的柔滑截然不同。叶脉间的纹路深刻如老者的掌纹，每一道绉纹里都记录着从春到秋的历程。每一道褶皱都是时光的刻痕，每一处残缺都是生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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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初春时节，这片荷塘还是一片死寂。淤泥中沉睡的莲子，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清晨悄然苏醒。嫩绿的新芽刺破水面，顶着晶莹的水珠，像婴儿初睁的眼眸好奇地凝视这新奇的世界。那时的荷是那么地脆弱，却又充满生机。仿佛把整个春天的希望，都凝聚在这小小的嫩芽上。随着气温回升，荷叶陆续冲出水面，舒展成碧玉色的圆盘。它们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向世界宣告自己的来临。

盛夏的荷塘层层叠叠的荷叶铺展成绿色的海洋，颜色各异的荷花，参差不齐地点缀其间，我不禁想起南宋诗人杨万里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令人陶醉。清晨的露珠在荷叶上滚动，折射出七彩光芒；傍晚的夕阳为荷花镀上金边，使其显得更加雍容华贵。蜻蜓在花间嬉戏，鱼儿在水底游弋，整个荷塘充满了生机与活力。那时的荷是如此绚烂，仿佛要把所有的热情都释放出来。

然而，随着秋天的到来，荷塘开始悄然变化。荷叶边缘逐渐泛黄，荷花慢慢凋谢。秋风拂过，荷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季节的变迁。秋雨绵绵时，雨珠打在荷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在演奏一首秋日的挽歌。此时的荷虽已不再绚烂，却多了一份成熟与厚重。

秋雨绵绵的午后，荷塘水面泛起涟漪。残荷在风雨中摇曳，枯瘦的茎秆倔强地支撑着，仿佛在向世界宣告最后的倔强。雨珠顺着莲蓬的纹路滑落，击打在干涸的莲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生命最后的倒计时。忽然想起荷的生长历程：从淤泥中挣扎而出的嫩芽，到亭亭玉立的菡萏，再到绚烂绽放的花朵，最终化作这般凋零的模样。这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延续。莲蓬里藏着成百上千的莲子，每一颗都蕴含着新的希望。当寒风来临，这些种子将沉入淤泥，等待来年春天的召唤。

记得某个秋日的午后，我曾目睹一只白鹭掠过荷塘。它轻盈的身影倒映在水面上，与残荷的倒影交织成一幅美丽的画面。白鹭在荷塘上空盘旋许久，最终落在一根残荷的茎秆上。茎秆微微颤动，却依然坚挺地支撑着白鹭的重量。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生命的坚韧与美丽。

黄昏时分，夕阳为荷塘镀上一层金边。残荷的影子被拉长在水面上，与晚霞的倒影交织成一幅绝美的画卷。枯萎的荷叶在波光中轻轻起伏，宛如无数只欲飞的蝴蝶。此时的荷塘不再是夏日的喧嚣，而是一片静谧的禅意。一位摄影师支起三脚架，专注地捕捉这最后的美丽。他说："秋荷的美是残缺的美，是历经沧桑的美。这种美更能打动人心，因为它让我们看到了生命的韧性。"我望着镜头里的残荷，忽然明白：真正的优雅不在于永不凋零，而在于凋零时依然保持着优美的姿态。

我站在荷塘边，看着这些残荷在暮色中静默。枯萎的荷叶虽已残破，却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弧度，仿佛在跳一支永不落幕的芭蕾。它们的茎秆在秋风中轻轻摇晃，却始终未曾折断，像是倔强的舞者，用最后的力量诠释着生命的尊严。指尖抚过一片残荷，粗糙的纹路里藏着整个夏天的故事——那些被烈日灼伤的痕迹，被暴雨击打的伤痕，此刻都化作了岁月的勋章。

忽然有片荷叶从枝头坠落，它在空中旋转着，宛如一只金色的蝴蝶，最终轻轻飘落在水面上。涟漪荡开的瞬间，我仿佛听见了生命的低语：原来凋零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形式的重生。就像这满池的莲子，此刻正沉睡在淤泥中，等待着来年春天的苏醒。残荷用凋零的姿态，完成了对生命最庄重的承诺。

暮色渐浓，我沿着栈桥缓缓离去。身后的荷塘在夜色中渐渐模糊，唯有残荷的轮廓依然清晰。它们是时光的见证者，是生命的诗人，用凋零书写着另一种永恒。

秋荷之美，是一首无字的诗，是一幅无声的画，是一曲永恒的生命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