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推窗,才惊觉今日立冬。轻轻雨风里已然带着清冽的、属于冬天的气息了,像一帖凉丝丝的绢帛,轻轻贴在脸上。心里便不由得“呀”了一声:冬天,这就来了么? 冬是岁之余,也就是一年的终章。这般想来,心底便泛起一阵微茫的涟漪。光阴的脚步,原是这样匆匆的。若在从前,这时节该是伏案写年终总结的光景了;而今,这“总结”却化作另一种更为沉静、更为私己的体味,沉沉地压在心头。 回望这一年,竟想不出一个比“沉”字更妥帖的形容了。往岁这时节,我大约正在南国的暖阳下盘算着下一段行程,或是与友人相约,在骑行与歌咏中消磨一个个下午。一年里,身心总像浮在云上,是轻飘飘的。而今,这一切都仿佛远去了。 年初,家里添了一位新成员,一枚小小的孙儿。于是,生活的轴心便毫无保留地偏转了过去。那些属于远方的风景,那些自在的聚会,连同老年大学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闲情,都悄然按下了暂停键。日子被重新裁剪,缝合成围着奶瓶、尿不湿与咿呀学语声的、循环往复的图样。若说这是“收敛”,诚然是的;若说这是“辛苦”,也分毫不假。 友人间常说的“天伦之乐”,我似乎还未曾真切地品味到。只觉得面前是一个鲜活的小生命,一份沉甸甸的责任,疼爱他、照料他,是自然而然、不容推卸的本分。看着儿女们为生计奔忙,我们这两株“老树”,便不自觉地将枝叶伸展开来,荫庇这株新苗。这大约便是中国祖辈们共通的、甜蜜的宿命罢,所谓“累并快乐着”,这自嘲里,怕是也含着几分真实的、朴素的慰藉了。 思绪飘得远了,目光落回窗外。今年的枫叶,红得格外炽烈,像一簇簇安静燃烧的火焰;银杏则披上满身灿金,在略显苍白的冬日雨雾下,明艳得几乎有些不真实。正凝神间,那匐爬在软垫上的小孙儿舞动着小手,朝我“咿咿呀呀”地“说”起话来,粉嫩的牙床上,已冒出几粒米珠似的小牙,那笑容,竟觉得比昨日的秋阳更暖。 心中蓦地一动。是啊,冬来了。待到这凛冽的冬日过去,春风再度拂过大地时,我这小孙儿,想必便已能褪去厚重的冬衣,摇摇摆摆地满地跑了吧。他正如一株拼命汲取养分的小树,在光阴里一寸寸地抽枝展叶;而我,便成了他身旁那株苍老的树,以沉默的姿态,守护着他成长的年轮。 四时迭起,万物循生。老的扶持着小的,旧的孕育着新的,生命的更替,原是这般静默而又庄严。冬日的希望,从不在于它自身的肃杀,而在于它对下一个春天的、无比笃定的承诺里。这般想着,那浸透在琐碎与疲惫里的日子,便也透出些温润的光泽来了。 <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