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路灯还亮着,光晕在凌晨的寒气里显得格外朦胧,像是冻僵了的星子。广场空旷得很,只有风偶尔掠过,带着一种干爽的、属于北方原野的凛冽。这时节,人声是稀罕的,倒是一些影影绰绰的身影,三三两两,从不同的方向,静静地汇向这五环广场。他们便是这里的奈曼旗老年体协拳剑工委群英拳剑队的50多名太极人了。他们不只是立冬节气在这里打卡,不,他们每天在这里打卡,风雪无阻,生生不息。</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走近些,才看清他们的穿着。臃肿是谈不上的,虽是棉服,却自有一种利落。颜色确是五花八门,偶有一抹亮眼的黄,或是一角跃动的红,在曦光未至的沉黯里,像一点倏忽明灭的焰火。然而最多的,终究是青色与蓝色。是那种深沉的靛青,仿佛雨后的远山;或是那种朴素的瓦蓝,如同秋日高爽的天空。这两种颜色,沉静而不压抑,含蓄里透着坚韧,我想,这大约便是太极人的一点本色了。他们不爱过分张扬,却也绝非黯淡无光,只是将精神气儿都收敛在了这沉稳的色调里,与这北方大地苍茫的底色融在了一处。</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人渐渐多了,却不闻什么喧哗。彼此间或有眼神的交会,一点头的默契,便各自寻了惯常的位置站定。于是,起势——手臂那般徐缓地抬起,仿佛不是在推动空气,而是在搅动一池浓得化不开的、名为“清晨”的粘稠介质。随之,棚、捋、挤、按,一招一式,如云卷云舒,自然而然。他们的脚步移动着,时而左,时而右,轻盈而踏实,在那冰凉的水泥地上,几乎听不见声响。</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我看着他们,看着那青蓝色的身影在苍灰的天幕下,划出一道道圆融的弧线。天气自然是冷的,零下二度,呵出的气都成了白雾,缭绕在身前,又倏然散入拳架之中。然而,你从他们的脸上,却寻不出一丝瑟缩的寒意;相反,那是一种专注的、近乎沉醉的平和。外头的冷,仿佛被这一套连绵不绝的拳法隔绝了,或者说,是被身体内部那股被调动起来的、融融的暖意给驱散了。那冷,反倒成了这运动的背景,一种有益的砥砺,让这柔和的拳,凭空生出几分铮铮的骨力来。</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这景象,忽然让我有些出神。奈曼旗这地方,地处北纬四十二度之上,是大陆性季风干旱的气候,一年里,无霜期不过一百五十天光景。这里的生命,无论是人,还是土地上那些耐寒的草木,都懂得如何与严酷的环境相处。他们不与之抗争,而是顺应它,在顺应中找寻自己的节奏与生机。就像这些太极人,他们不在温暖的室内避寒,却选择在这立冬的凌晨,来到这广阔的天地之间,用这样一种最柔和的方式,来迎接冬季的君临。这不是对抗,这是一种对话,一种与寒冷、与节气、与自身生命的和谐共舞。</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东边的天际,终于透出了一丝鱼肚白,那光微弱得很,却足以将广场边树木的枯枝的轮廓,清晰地映画出来。路灯“啪”地一声熄了,世界仿佛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太极人的身影在渐明的天光里,也愈发显得清晰、挺拔。他们收势了,依旧是不慌不忙的,双手缓缓按下,如同将一团充盈的元气归于丹田。随后,人们又三三两两地散去,走向来时的方向,广场复又归于空旷。</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color:rgb(255, 138, 0);"> 风似乎也不那么刺骨了。我立在原地,感觉方才那一片青蓝色的、流动的圆融,仿佛还充盈在空气里,带着一点人体的温意。立冬了,万物开始收藏,而在这里,在这清冷的广场上,我分明看到了一种最为安宁、也最为蓬勃的生机。</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