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 的 独 白

通海

昵称：通海 美篇号：11720110

我偏爱这一种绕舍而开的秋色。不是一株两株，是丛丛的、簇簇的，将这简朴的屋舍温柔地环抱起来。

那颜色也不是灼人的艳，是经了风、受了霜之后，一种沉静的、温润的黄与白。在斜斜的日光里，泛着些微的、旧瓷器一般的光泽。

绕着这疏疏的篱笆走，脚步是不由自主地慢下来了。心里什么都可以想，譬如陶渊明先生东篱下那悠然的一瞥，是怎样与一朵花结成了亘古的知己；又好像什么都想不起，只让那清冽的、微苦的香气，一丝丝地沁到心里去，将那些纷繁杂乱的念头都浣洗得干干净净了。

看着看着，便不觉时光的流逝。那轮白日，仿佛一位意态悠闲的巨人，正不慌不忙地向西天踱去。它的光，不再是夏日那般白晃晃的、带着锋芒的，而是暖暖的、柔柔的，像一坛陈年的蜜糖，不经意间被打翻了，于是流淌得到处都是——流在菊瓣上，便成了金；流在瓦檐上，便成了苍；流在我的衣襟上，便成了一种无言的眷恋。

周遭静得很，只有风过时，那一大片花丛发出极轻微的、簌簌的声响，像是在交换着彼此的秘密。

人们总爱问我：百花之中，为何独独对这菊，怀着一份偏执的深情？我望着那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的、纤秀而倔强的影子，心里便有了答案。

这偏爱，原不是没来由的。你看那春风里的桃李，自是秾丽，却少了一份筋骨；夏雨中的芙蕖，固然清雅，总嫌过于迢遥。只有它，这秋日的菊，是踩着节令的鼓点，在最萧索的时候，登台唱一出最华彩的戏。

它的美，不是邀宠的、媚俗的，而是一种坦然的、孤高的存在。它不与群芳争艳，只在自己的时节里，将生命绽放得如此彻底，如此从容。

而这"遍绕篱边"的徘徊，这"日渐斜"的流连，说到底，是因为心里再明白不过——此花开尽，便更无花了。

当这一场盛大的、金与白的梦做完，西风便会一夜之间换了严妆，成了凛冽的北风。那时，天地将褪去所有斑斓的颜色，归于一片素净的、甚至是肃杀的灰与白。繁华过去了，热闹过去了，连最后这一点点倔强的颜色，也要被寒霜吞噬了去。

生命里那一抹最浓烈、最清醒的热情，燃尽了。剩下的，便是漫长的、寂静的等待。

所以，我怎能不贪看这眼前的秋光呢？我是在看花，又何尝不是在目送一个即将远行的季节？

这篱边的每一朵菊，都是一个季节告别时，回眸的、深情的眼波。我将这眼波看在眼里，收在心底，便觉得往后的寒冬，也似乎不那么漫长，不那么难捱了。

这便是我全部的私心了。

2025年11月7日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