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说来遗憾和惭愧,这是我第一次读阎连科的作品,尽管以往就知道阎连科是一位知名的作家,也有很多优秀的代表作品,如长篇小说《日光流年》、《坚硬如水》等。也还知道,2014年,阎连科获得卡夫卡文学奖。而这部《受活》,曾作为“布老虎”长篇小说改版的力作,获得第一届和第二届“鲁迅文学奖”,第三届“老舍文学奖”,问世之时便震惊文坛。机缘巧合,一次和朋友闲聊之际,谈起了阎连科,他说阎连科的作品值得一读,我遗憾地表示,至今未曾一阅。他说,他手里恰好有一本早些年买的阎连科的长篇小说《受活》,可借你读读,我自是欣然同意。</p> <p class="ql-block"> 捧书在手,第一眼便对书名产生疑惑,从未听到这样的词汇,好在读第一章的时候,后面所附的絮言里便对“受活”有了一个简短的解释。受活,是河南方言,意即享乐、享受、快活、痛快淋漓。除了书名,还让我感到新奇的是这本书的写作形式,可以说是另辟蹊径,独树一帜。全书共15卷,有的卷中絮言就占了好几个章节。絮言,顾名思义就是絮叨啰嗦的话或题外话、多余的话,至多起补充、说明和交代的作用,但《受活》中的絮言有的竟能成为一个独立的章节,篇幅之长,内容之多令人感到新奇。这种采用正文和絮言相结合的写作方式,既不妨碍正文故事情节的叙述,又方便读者了解正文的历史背景和来龙去脉。</p> <p class="ql-block"> 小说虚构了河南豫西耙耧山区一个叫受活庄的偏僻之地,因为祖上就有残疾人在这里安家落户,所以这里住着的几乎都是或盲、或瘸、或聋、或哑,或瘫,再有就是身体有其他残疾的村民。该县县长柳鹰雀在一次受活庄举办的“受活庆”活动中受到启发,决定组织村里能表演绝活的残疾人组办一个“残疾人绝术团”,然后到处走穴,筹集资金,购买外国领导人的遗体在本县建立一个纪念堂,发展旅游等相关产业。这个计划听起来就让人觉得荒诞不经,但是阎连科却能以他奇特的想象组成小说的情节,使整部作品真实与虚构并置,当下与历史相融,现实与梦魇交织,构建了一个光怪陆离,超越现实的艺术天地。</p> <p class="ql-block"> 小说着重刻画了两个主要人物,一个是县长柳鹰雀,一个是受活庄的“主心骨”茅枝婆。柳鹰雀野心勃勃,他带领村民“致富”,并不是出于关心百姓疾苦,而是为了沽名钓誉,让村民赞美他、歌颂他,为自己仕途升迁捞取政治资本。在阎连科笔下,这是一个近乎寓言式的人物,他种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做法都为这部看似荒诞的小说增添了浓墨重彩的色调。 </p><p class="ql-block"> 另一个主要人物茅枝婆,她是所谓的“革命烈士后代”,但她和革命的关系虽然源远流长又暧昧不清。她一度是受活庄里的“灵魂人物”,她的权威在村里不容置疑,但自从柳县长领着了村民走上“致富”的道路,她被边缘化了,甚至被嘲讽和疏离,最后不得已和村里人一起“同流合污”,只为实现她让受活庄“退社”的夙愿。退社之日也是她生命了结之时。</p> <p class="ql-block"> 这部充满“狂想现实主义”的小说,把人性的善与恶、美与丑刻画得淋漓尽致。“圆全人”是受活人对正常人、健康人的称谓,但正是这些身体健全的人却干出了心灵残疾的事,是“圆全人”的入侵才使受活村庄失去了以往的安宁和祥和。“圆全人”忘恩负义,在得到受活人的恩惠后却觊觎他们的“果实”,抢劫他们的财富。“圆全人”身体的健全和灵魂的残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p> <p class="ql-block"> 但是阎连科并没有一味地同情受活庄残疾人的命运,而是用他如手术刀一样的锋利笔触一点点地划开人性的贪婪和丑恶。当受活庄曾经和外界与世隔绝时,他们没有过多的欲望,习惯了“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可一旦那个“胸怀大志”的柳县长允诺村民一个乌托邦式的幻象后,除了集体俯身对权力膜拜外,他们人性中的恶便如潘多拉的魔盒一样被打开,追求财富的欲望永无止境,原本善良朴实的底色彻底被金钱所腐蚀。在纪念堂里,当残疾人受到圆全人的敲诈和恐吓时,每一个人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都想确保自己的利益损失最小,阎连科细腻地描绘了受活村人的心理活动,手法之娴熟,不禁令人叹服,看着看着就觉得这何尝不是芸芸众生中你我每一个人的心理呢,人性确实是最禁不住考验的。在天堂般的理想生活与地狱般的人性现实交锋之后,受活庄人又怀念曾经闲散自在的美好生活了。这是从一个破灭的幻象中走向另一个幻象,从一个乌托邦走向另一个乌托邦。</p> <p class="ql-block"> 《受活》的语言堪称作品的一大特色。阎连科作为河南人,把当地的方言充分运用到作品中,“哩”、“呢”、“呦”等语气词的使用,像说话、聊天,讲故事,使语句充满质朴的韵味,比如“你看呦,酷夏里落下了一场大热雪,茫茫白白的一片哩”,“柳县长有些莫名的愤愤呢”。初读,会有些不适应,但越往后读,这种鲜明的方言特色就会更加烘托作品的地域性和乡土气息。</p><p class="ql-block"> 当代作家李洱说,《受活》有一种呼啸山林的悲壮,有一种血气,有一种粪土上盛开的恶之花似的妖冶迷人。这是极限的书写,也是极限的阅读。是的,第一次读阎连科的作品便让我如此震撼,那么,今后我会成为他作品的忠实读者,欣赏他的冷峻与深刻,悲悯与批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