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记事

山中乡里巴人

<p class="ql-block">今日“立冬”。寒风初起,草木凋零,天地间悄然铺开一幅静默的冬卷。作为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十九个,也是冬季的伊始,立冬携着清冷的气息爬上屋檐,吹落最后一片残叶,将世界染上肃穆的色彩。老屋四周,唯有竹影婆娑,枯藤在风中轻摆,如岁月垂落的思绪,无声诉说季节的流转。窗纸微颤,似在低语——冬天,真的来了。天地虽寂,却蕴着一种沉静的美,仿佛万物正屏息凝神,等待一场深藏不露的苏醒。</p> <p class="ql-block">那时候我还小,住在高高的山里头,海拔高,立冬前半个月,早晚冷得伸不出手,家家户户就开始烤火了。火塘是屋里的命根子,垒几块石头,柴火一烧,噼啪作响,火星子蹦上黑房梁,像星星掉进了屋。老人坐在边上吧嗒吧嗒抽长杆烟,茶罐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女人纳鞋底、缝补丁,手不停嘴也不停;我们这些娃儿就围着火塘烧洋芋、烤红苕,瓦片一热,嘣出香喷喷的苞谷花。人多在堂屋,人少在灶屋,挤挤巴巴地围着,说说笑笑。腊月杀年猪,百来斤的肥猪吊在火塘上熏腊肉,那猪脑壳眯着眼,好像也在看我们笑。火光跳在脸上,照出皱纹,也照出暖意。土墙冷飕飕的,可人心热乎,一屋子烟味、柴火味、旱烟味,混着咳嗽声和笑声,就是最踏实的年味。窗外月光淡淡,照着院坝里打转的枯叶,几只麻雀挤在光枝上啄食,山影灰蒙蒙的,不热闹,却让人安心。那样的冬夜,我这辈子都忘不了。</p> <p class="ql-block">人到老了,才真正懂得节气的味道。小时候在乡下,总盼着冬天别来,冷得直打哆嗦,衣服单薄,饭也吃不饱,觉得冬天又长又难熬,像被世界忘了。可现在不一样了,一到立冬,心里反倒踏实了。冬天是收心的季节,像把一年的酸甜苦辣都揣进怀里,慢慢焐热。我们这些七老八十的人,走过半辈子风风雨雨,终于学会在安静里听风,在冷天里找暖。记得那会儿跟父亲进了城,立冬时节,他总买些便宜的羊下水,让母亲炖一锅萝卜汤。锅咕嘟咕嘟响,香味从厨房飘出来,钻进鼻子里,我们五个孩子眼巴巴地等,谁也不敢乱动。父亲说:“冬令进补,来年打虎。”如今灶台早换了,冬季烤火取暖的方式也变了;操劳一生的父母也离开了我们,兄弟姐妹各奔东西,大姐还走了,母亲做的那口汤也再也没喝到了。现在的羊下水也没人吃了,可那股热乎气,那屋里的笑声,一直埋藏在我的心里。</p> <p class="ql-block">冬天来了,春天还远吗?这话我年轻时听过,老了才咂摸出味道。就像地里那点麦苗,雪盖得再厚,根底下悄悄攒着劲儿呢。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不也这么过来的?一辈子风霜雨雪,心窝里那团火,没灭过。那天傍晚,我与老伴儿慢慢爬上小土坡,影子拖得老长,像把过往的日子都串起来了。几个小年轻呼哧带喘跑过去,一个熟脸儿回头问:“立冬了,要下雪了吧?”我笑着点头:“快了快了,冬天都到了,雪还能不来?春天还能远?”是啊,节气从不骗人,人老了,可日子还新鲜着呢。土地知道冷暖,人心也懂。立冬不是结束,是悄悄埋下的盼头。我就站在这儿,等风,等雪,等春,等心里那股暖乎劲儿又回来。</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2025.11.07(农历九月十八日)—</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