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筷忌十二则①

忘念故事汇

楔子

民国二十有七年，沪上。

虹口区祥德路深处，隐有百年老店曰“润福斋”。门庑不广，悬黑底金字匾额，乃前清翰林手书，边角虽蚀，古朴庄重之气未减。斋中不售他物，唯制箸而已——象牙箸、乌木箸、红木箸、竹箸，皆出老匠之手，精磨细琢，纹理温润，手感醇和。

店主苏氏，名墨卿，年三十五，润福斋五世传人也。苏氏祖上为宫廷造办处木匠，专司御用餐具，尤擅制箸。传至墨卿，虽无昔日荣光，然祖训未废：每制一箸，必择良材，必镌“敬食”二字，必附“筷忌十二则”红纸一帧。

墨卿幼从祖父学技，亦悟箸中之道。祖父尝谓曰：“箸者，古名‘箸’，乃先祖传下之食器，亦礼器、法器也。一双之微，藏天地人伦，含吉凶祸福，不可轻忽。十二禁忌，非为迷信，乃祖祖辈辈以血泪得之教训，为人与饮食、先祖、鬼神之矩也。”

墨卿深铭其言。润福斋生意虽非鼎盛，然安稳度日，多老主顾与博雅之士。彼等购箸之余，尤爱听墨卿述箸之传说、忌之由来。

是年深秋，有女沈若鸿，衣月白旗袍，气质温婉，面带愁容，造于斋中。不似他客择箸，直趋墨卿前，轻声问曰：“苏老板，果信箸之禁忌能系人之祸福乎？”

墨卿抬眸观之，见其眉宇萦绕微阴，已知大概。乃微笑，奉热茶一杯：“沈小姐，信则有，不信则无。然先祖之规，不妨一听，或解君惑。”

若鸿接杯，指尖微凉，叹曰：“近岁家中连遭变故，夫商败，子重病，妾亦心神不宁。前日有老中医诊子之疾，言家有邪祟，根在‘箸’。谓日常用箸犯忌，故招灾祸。”

墨卿颔首：“箸为饮食之器，系口舌性命，最易染人气，亦易招阴邪。君试言之，家中用箸，可有不当？”

若鸿沉思良久，摇首曰：“妾不能明。唯老中医言筷忌十二，妾家恐犯其数。苏老板，愿闻其详？或能忆起一二。”

墨卿沉吟片刻，曰：“可。今日便为君述此‘筷忌十二则’，每则之后，皆有民间旧传。君且听之，或许自知症结。”

窗外秋风卷叶，簌簌有声。斋中墨卿之声徐起，悠远凝重，将岁月尘封之筷忌传说，一一铺陈。

第一章 三长两短：棺木之兆，亡魂之怨

“第一忌，曰‘三长两短’。”墨卿徐曰，“用餐前后，箸置案上，长短不齐，大不吉也，主死亡之兆。”

若鸿心惊：“何以主死？”

“此自古传而来。”墨卿啜茶，目眺窗外，“昔春秋战国时，楚有大夫屈原，性耿直，忧国忧民，为奸臣所害，遭楚王流放。

流放途中，屈原过汨罗江，见民生疾苦，悲愤交加，徘徊数日，遂投江自尽。百姓闻之，纷纷驾舟打捞，终不可得。恐鱼虾伤其体，乃投粽子、鸡蛋于江。

后人为纪念之，每岁五月初五，有龙舟竞渡、食粽子之俗。而葬逝者之时，以五木板为棺——前后二短板，两旁与底三长板，恰合‘三长两短’。日久，‘三长两短’遂为死亡之代称。

用箸若长短不齐置放，犹棺之无盖，是对逝者不敬，必招亡魂之怨。”墨卿续曰，“清末沪上有绸缎庄，主姓王，性吝啬刻薄，待下严，对客无礼。

一日，王宴请贵客。席间，随手掷箸案上，长短无序。客见之，色变，未多食即辞。后有人告王，谓其犯‘三长两短’之忌，为不祥之兆。

王不以为然，斥为迷信。未几，绸缎庄遭大火，货尽焚，王亦死于火中，尸身焦烂，以薄棺草草安葬。人皆言，此乃犯忌遭亡魂之报。”

“尚有一说。”墨卿曰，“民国初年，天津卫有军阀张作霖，性暴不拘小节，用餐常乱置箸，长短不齐。一次宴请日本军官，席间复犯‘三长两短’之忌。

日官深谙华文化，见而暗喜，以为不祥。后张作霖于皇姑屯为日军炸毙，所乘火车粉碎，尸身残缺，正应‘三长两短’之兆。

故‘三长两短’之忌，非空穴来风。”墨卿视若鸿，“沈小姐，君家用餐，可有箸置长短不齐之习？”

若鸿沉思，摇首曰：“夫与子用餐或随意，然妾必整齐置之。此节当无虞。”

墨卿颔首，续曰：“且听第二忌——‘生人指路’。”

第二章 生人指路：指人之辱，骂街之嫌

“‘生人指路’者，用餐之时，以拇指、中指、无名指、小指握箸，独伸食指，或持箸指人而言也。”墨卿曰，“此举于沪上，视为骂街，大辱于人。”

“其后亦有传说。”墨卿曰，“明万历间，沪上有秀才张文远，才高而傲，目中无人。一次赴文人雅集，席间不以为然于一老夫子之论，遂持箸指之，滔滔反驳，食指直伸，态度倨傲。

老夫子见之，怒不可遏，拂袖而去。众文人亦不齿其行，纷纷离席。后文远应科举，本名列前茅，然殿试之时，以手指帝而言，帝怒其大不敬，削其功名，发配边疆。

文远至边疆，仍不知改，与人争执常指之。一次与牧民冲突，指而辱骂，为牧人之马伤指，食指遂不能伸直。人皆言，此乃屡犯‘生人指路’之忌，遭天谴也。

民间以为，食指者，‘指斥之指’也，以之指人，犹指责辱骂，必引他人之怨，自招灾祸。”墨卿续曰，“民国十年，沪上有戏班，主姓刘，性蛮横，常欺班中伶人。

一次，一少伶登台失误，刘于台下大怒，持箸指之，食指笔直，破口大骂。伶人心怨，敢怒不敢言。后此伶拜师学艺，技艺大进，成沪上名角。而刘因得罪者众，戏班生意败落，终破产，流落街头，乞食为生。

另有一说，用餐与人交谈，持箸指人，亦属‘生人指路’。”墨卿曰，“清道光间，江南有富商胡雪岩，富可敌国，而重礼仪。一次宴请宾客，客席间持箸指之而言，雪岩表面不动声色，心实不悦。

后客生意困窘，求雪岩相助，雪岩以‘无礼之人，不可深交’拒之。客终因资金不继，生意败，家道中落。”

若鸿闻言，面露愧色：“苏老板，妾……妾似犯此忌。”

“哦？”墨卿视之。

“子病之后，妾心绪不宁，常于用餐时责夫，持箸指之而言。”若鸿叹曰，“当时唯觉委屈，未料此乃犯忌。”

“此亦难怪。”墨卿曰，“心绪不佳，易失分寸。然‘生人指路’之忌，确伤人际，自招负能量。君不必过责，知过而改可也。”

若鸿颔首，示意墨卿续讲。

第三章 品箸留声：嗦筷之鄙，无教之嫌

“第三忌，曰‘品箸留声’。”墨卿曰，“乃以箸之一端含口中，来回嗦之，作‘嘶嘶’之声。此举视为下贱，乃无家教之征。”

“其后传说，与丐有关。”墨卿曰，“清乾隆间，京城有丐王二，好吃懒做，不事生计，日于街头乞讨。乞讨之时，常持一木棍，仿箸之形，于乞得之食上嗦来嗦去，作难听之声，以求人怜。

一次，有官员过，见其状，甚恶之。谓王二之行，既贱且污食物，不敬天地。遂下令逐王二出京城。王二无所归，终冻饿而死。

后，人遂将嗦箸之举，与丐相连，以为下贱无教养。”墨卿续曰，“民国初年，沪上有富家女李婉清，出身名门，而娇纵任性，用餐常嗦箸，作‘嘶嘶’声。

一次，父携之赴重要宴会，席间复犯此疾，众皆侧目。一老先生谓其父曰：‘令嫒此举，有失大家闺秀之风，恐难觅良婿。’

父闻之，甚愧，归而严责之。然婉清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及笄之年，虽家境优渥，然声名不佳，无人愿娶。终嫁一纨绔子弟，婚后不幸，常遭夫殴。

民间以为，食物者，上天所赐，当怀敬畏。以口嗦箸，既不卫生，亦亵渎食物，惹天不悦。”墨卿曰，“清末江南有小镇，镇中有户人家，其子常嗦箸。父母虽知其非，未及时止之。

后子得怪病，口红肿，不能进食，医不能诊。一老中医过，见其子状，问其故，谓其父曰：‘此子因嗦箸，亵渎食物，遭天罚也。’

父母闻之，携子向天地忏悔，誓不复嗦箸。未几，子病竟愈。”

若鸿闻言，急曰：“妾子幼时，亦常嗦箸，妾当时以为可爱，未止之。莫非子之病，亦与此有关？”

“难下定论。”墨卿曰，“筷忌之影响，多潜移默化。然此举确非善类，既害健康，亦失教养。日后必及时止之。”

若鸿颔首，愈信墨卿所言之筷忌，非无稽之谈。

第四章 击盏敲盅：乞丐之举，下贱之嫌

“第四忌，曰‘击盏敲盅’。”墨卿曰，“乃用餐之时，以箸击盘、碗盅。此举视为乞丐讨食之行，极贱，为人所轻。”

“其后传说，亦与丐有关。”墨卿曰，“古之时，乞丐讨食，常持木棍击饭碗，作声响，以引主人注意，冀得食物。日久，以箸击盘碗，遂为乞丐之标识。

民间以为，此举既贱，且招贫气，损己财运。”墨卿续曰，“明末陕北有农夫李自成，出身贫寒，幼时常随母讨食，以木棍击碗。后自成举义，推翻明室，建大顺政权。

然登基之后，自成仍不改敲碗之习，用餐常以箸击碗碟。群臣虽觉不妥，不敢进言。未几，大顺政权为清军所破，自成兵败身亡。人皆言，此乃敲碗之习，招贫气所致。

民国年间，沪上有银行家宋子文，重礼仪，不许家人以箸击盘碗。一次，其侄用餐击碗，子文见之，严责曰：‘敲碗乃乞丐之行，吾宋家之人，绝不为此贱事！’

侄闻之，甚愧，终身不复敲碗。后侄成著名经济学家，事业有成。而昔日嘲笑之、仍守敲碗之习者，多一事无成，生计困窘。

另有传说，清乾隆间，状元秦大士，出身贫寒，而勤奋好学。幼时见乞丐敲碗讨食，心甚恶之。遂誓曰，日后虽贫，绝不以箸击碗碟。

后大士中状元，为帝之重臣，始终守此习，用餐重礼，不敲碗。帝甚赏识，屡提拔之。大士亦以才德，得众人敬重，名留青史。”

若鸿闻言，曰：“夫商败之前，确有用餐敲碗之习。彼言此举可使饭菜更香，妾当时未在意。今思之，或亦是预兆。”

“极有可能。”墨卿曰，“‘击盏敲盅’之举，既为人轻，亦损运势。日后必令君夫改之。”

第五章 执箸巡城：寻食之陋，无修之嫌

“第五忌，曰‘执箸巡城’。”墨卿曰，“乃持箸于手，旁若无人，于案上菜盘之中往复寻觅，不知何地下箸。此举乃无修养之征，令同席者反感。”

“其后传说，与书生有关。”墨卿曰，“唐贞元间，有书生张继，才高而贪吃，且无礼仪。一次赴文人聚会，席间持箸，于各菜盘往复翻找，菜皆狼藉，同席者皆尴尬。

聚会既散，有人谓张继曰：‘君此行，失文人之风。日后恐无人愿与君交。’张继不以为然，依旧故我。后屡应科举，皆因声名不佳，为主考官所黜。

及年过半百，方幡然醒悟，改此恶习。终中进士，然年事已高，仅授小县令，终身郁郁不得志。人皆言，此乃年少‘执箸巡城’，失修养，误前程也。

民间以为，餐桌如朝堂，菜品如百姓，以箸于菜盘往复翻找，犹贪官搜刮民脂，不敬食物，亦不尊重同席之人。”墨卿续曰，“民国十五年，沪上有洋行，主姓顾，精明而吝啬，且无礼仪。

一次，顾宴请重要合作伙伴。席间持箸，于菜盘往复翻找，专择贵重鲜美者食，菜皆狼藉。伙伴见之，心不悦，觉顾贪婪无修养，遂罢合作之念。

后顾之洋行因缺合作伙伴，生意败落，终破产。而彼伙伴，与一重礼之商合作，生意兴隆，成沪上富商。

另有传说，清道光间，江南有书法家何绍基，造诣高深，且重礼仪。一次赴书法交流会，席间一少书法家持箸于菜盘往复翻找，绍基见之，甚反感。

交流会罢，绍基谓少书法家曰：‘书法讲章法，用餐亦讲礼仪。君以箸翻找菜盘，犹写字无章法，难成大器。’少书法家闻之，甚愧，遂潜心研书法，亦重礼仪，终成著名书法家。”

若鸿叹曰：“夫确有此疾，用餐常于菜盘翻找挑拣。妾屡劝之，彼不以为然，谓为习惯。今思之，亦是犯忌。”

“习惯可改。”墨卿曰，“‘执箸巡城’既令人反感，亦伤人际运势。日后必令君夫改之，用餐当守‘夹近不夹远，夹少不夹多’，尊重他人，亦敬食物。”

若鸿颔首，示意墨卿续讲。

第六章 掘坟刨墓：扒菜之鄙，失敬之嫌

“第六忌，曰‘掘坟刨墓’。”墨卿曰，“乃持箸于手，于菜盘之中扒拉挑拣，若盗墓贼掘坟刨墓。此举类‘执箸巡城’，而更恶劣，乃无教养之甚，令同席者厌恶。”

“其后传说，与盗墓贼有关。”墨卿曰，“清光绪间，河南有盗墓贼李三，心狠手辣，专盗古墓文物，得横财。三虽富，然不改盗墓扒拉挑拣之习，用餐常持箸于菜盘扒来扒去，若于古墓寻宝。

一次，三宴请狐朋狗友。席间持箸于鱼盘扒拉，鱼碎汤溅。一友戏曰：‘李三，君此乃盗墓乎？’三不以为然，反大笑。

未几，三盗一古墓，遭塌方，埋于墓中，死状凄惨，若被人扒拉。人皆言，此乃‘掘坟刨墓’之举，遭墓主之报。

民间以为，食物有灵，以箸扒拉，乃亵渎其灵，惹天不悦。”墨卿续曰，“民国初年，沪上有厨师张大厨，厨艺高超，而傲慢，且有‘掘坟刨墓’之恶习。

一次，大厨为高官做菜，席间亲为高官布菜，持箸于菜盘扒拉挑拣，择佳者予高官，余者狼藉。高官见之，不悦，谓大厨无礼，遂逐之出厨房。

大厨失业，只能街头摆摊卖小吃。然仍不改‘掘坟刨墓’之习，用餐常持箸于碗中扒拉，顾客见之，皆厌恶，生意日衰。终流落街头，乞食为生。

另有传说，明万历间，太后重礼。一次宴请大臣家眷，席间，一大臣之妻持箸于菜盘扒拉挑拣，无所顾忌。太后见之，面露愠色，斥其无教养，下令逐出宫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