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握右手

春

　　深秋的民政局门口，风刮得有点凉，陈史把左手揣进裤兜，右手捏着刚拿到手的绿本本，心里一阵窃喜。

“最后握一次手？”郁安安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

陈史迟疑了两秒，伸出左手。

一只左手，一只右手，两只手交握的瞬间，他忽然想起十年前的新婚夜，她娇嗔地说“你的手好暖”，那时的触碰带着电流，顺着血管窜遍四肢百骸，连指尖冒出的汗都甜滋滋的。哪像现在，掌心贴着掌心，平滑得像两块失了磁的磁石，没有心跳加速，没有呼吸紊乱，只剩一种近乎麻木的熟悉，就像他在摸自己的右手，毫无一点波澜。

“果然，左手摸右手，连点感觉都没有了。愿今后生活能如你所愿。”郁安安抽回手，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陈史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卡在喉咙里。他确实无数次抱怨过这种“无感觉”的婚姻：她永远在六点半做好晚饭，永远把他的西服和衬衫熨得笔挺，永远在他晚归时留着客厅的灯，这些“生活习惯”，让他陷入了“左手握右手”的平淡里，觉得生活毫无新鲜气息，他渴望触电般的悸动，渴望意料之外的惊喜，他在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小C眼里看到了崇拜的光，觉得那才是自己想要的感觉。

离婚后的当天，陈史就搬进了出租屋。实习生小C的热情像团火，隔三差五地邀他去蹦迪，去打卡网红餐厅，去看午夜场电影，那些“新鲜感”让他觉得自己重获新生。当然，每次都是他买单，实习生小C才不会替他省钱。

很快，几个月过去了。陈史过得浑浑噩噩。

某天晚上，公司加班到很晚，陈史回到出租屋，摸黑找开关时，才想起以前客厅里那盏永远留着微光的夜灯；饿的胃疼时，才想起以前他加班晚归时锅里总有温热的小米粥；衬衫领口推起褶皱时，才想起衣柜里熨的一排排整齐的衣服。他不由地用左手用劲去握右手，心里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仿佛是一种疼痛。

隔天他不由得给郁安安打了个电话，接通的却是一个陌生男人非常温和的声音。他赶快压了电话。

后来，他从一个两人的朋友口中得知，郁安安再婚了，对方是个很踏实的人，会给郁安安做饭，记得她不吃葱和香菜；会在每天下班时专门绕道去接郁安安。

朋友还说：“碰见过几次，那男人总是用手牵着郁安安的手。”

陈史听后，终于明白了，当初他嗤之以鼻的“左手摸右手没感觉”，是理所应当成了本能，是郁安安总是单方面的付出成了他肆意挥霍的底气。他以为自己追求的是“感觉”，却弄丢了最珍贵的“踏实”；他嫌弃平淡里没有触电的悸动，却忘了他从未真正给予对方温暖与支撑。

此刻，他的两手交叠，终于摸到了“左手握右手”的感觉，那是后悔，是遗憾，是有些彻骨的心疼。

陈史终于沉思了，而郁安安却愈安了。

（本故事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