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帖

騎士

永清堂書院: 二十四節氣

风是最先捎来冬讯的。晨起推窗，往日里还带着余温的风，忽然浸了几分清冽，掠过脸颊时，不似秋时的柔缓，倒像细润的冰丝，轻轻刮过，让人下意识裹紧了衣衫。阳光也淡了性子，褪去了秋日的灼烈，变得薄而透亮，斜斜洒在泛黄的银杏叶上，铺就一地碎金，却暖不透指尖那点微凉。

立冬，原是季节写给人间的一封素净信笺。田埂上的野草早枯成了浅黄，蜷着身子贴紧土地，静静等一场雪来盖被。农人扛着铁锹，把最后一筐红薯搬进地窖，铁锹划过冻土的“笃笃”声，是冬日里最先响起的沉稳节拍。院角的野菊还在倔强地开着，粉白的花瓣沾了晨露，在风里微微颤，却依旧舒展着最后的芳华，为这渐寒的日子，留一抹清亮的色。

屋内已生起第一炉炭火，橘红的火焰跳着，映得窗棂上刚凝的冰花渐渐消融。母亲守在灶前，煮了一锅红枣桂圆粥，黏稠的粥香混着炭火的暖意，从门缝里漫出来，把屋外的寒气都驱散了大半。我捧着温热的粗瓷碗，看窗外的麻雀在光秃秃的树枝间蹦跳，它们啄食着残留的草籽，叽叽喳喳的叫声，给这静悄悄的冬日，添了几分活泛气。

古人说“立冬补冬，补嘴空”，餐桌上便多了些温热的吃食。砂锅里炖着的羊肉，撒一把枸杞红枣，慢火煨到酥烂，汤汁浓得泛着油光，一口下肚，暖意从胃里慢悠悠漫到四肢百骸。还有蒸得软糯的山药，剥了皮蘸点蜂蜜，清甜爽口，既养人又解腻。一家人围坐在桌前，说些田间地头的闲话，聊着来年的念想，窗外的风再急，也吹不散这满室的烟火暖。

立冬从不是结束，而是藏着期许的开始。你看那树木褪尽枝叶，是为了把养分藏进枝干，等来年春风一吹便抽芽；大地归于沉寂，是为了孕育新的生机，等来年春雨一润就复苏。我们也在这渐寒的日子里，收拢心神，调养身心，在一碗热粥里品烟火，在一片寂静中沉淀思考。

风又起了，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向运河畔。我知道，不久之后，第一场雪便会如约而至，轻轻盖过田垄、屋顶，洗尽一身尘嚣。而我们，只需揣着满心的暖与盼，静静等，等冬日里的每一份小惊喜，也等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