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年旅游出行记(十一)

张联华

①观牌坊群，传中华文明。

阳光正好，我站在棠樾村口，抬头便见那块写着“棠樾牌坊群”的指示牌，红绸高挂，像是在迎客。顺着地图望去，七座石牌坊依次排开，像七位沉默的老者，守着一段段尘封的往事。脚下的石板路被晒得微微发烫，走上去有踏实的回响。我慢慢往里走，绿树掩映中，飞檐翘角若隐若现，仿佛时光在这里打了个结，把几百年的风霜都系在了这一片青石与砖雕之间。

第一座牌坊便让我驻足良久。石柱挺拔，雕花繁复却不显累赘，匾额上几个大字苍劲有力，讲述着某位先人忠孝节义的故事。风从牌坊间穿过，带着草木清香，也像是在低语那些被岁月封存的家族荣光。几位游客在前头拍照，有人撑起红伞，那抹亮色在古朴的灰石间跳动，竟不突兀，反倒像是给这静默的历史添了一丝人间烟火。

越往深处走，牌坊越显巍峨。晴空之下，它们一字排开，庄重而肃穆。每一块石料都像是被时光打磨过，棱角温润，却依旧挺立如初。我数着脚步，一座一座走过，仿佛穿越了七个朝代，七段人生。牌坊背后是蓝天白云，是绿树成荫，是现代生活的轻盈脚步，而它们，始终沉默地伫立着，像一道道通往过去的门。

在一座牌坊旁的石墙上，我坐下歇脚。阳光洒在肩头，暖洋洋的。一位穿红衣的男子也坐在不远处，背着蓝包，帽檐压得不高不低，正望着牌坊出神。他脸上带着笑，不是游客那种打卡式的笑容，倒像是想起了什么旧事。我也笑了——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缕思绪。

不远处，三个朋友并肩坐在石墙上，谈笑风生。中间那位穿红衣的竖起大拇指，右边的比出“V”字，笑声清脆地撞在石壁上又弹回来。他们不像是在参观文物，倒像是在老朋友家里做客。这份轻松，竟让我觉得这些牌坊也活了过来，不再是冰冷的石构，而是有温度的记忆载体。

走到第三座牌坊前，几位游客正忙着合影。一位女士撑着红伞站在中央，裙角被微风轻轻掀起，像一朵开在石缝里的花。她身后是层层叠叠的雕刻纹样，龙凤呈祥，松鹤延年，每一刀都刻着祈愿。我忽然明白，这些牌坊不只是表彰，更是希望——对家族延续的期盼，对美德传承的执着。

阳光正烈，不少人撑起了伞。白的、红的、蓝的，在石坊前缓缓移动，像一朵朵漂浮的云。一位穿白裙的女子走在最前，伞下身影纤细，脚步从容。她不像赶路，倒像在赴一场与历史的约会。我跟在后面，听着石板路上细碎的脚步声，忽然觉得，这七座牌坊，守的不只是过去，也是我们心中那份对“根”的眷恋。

最后几座牌坊前，两位男士坐在石阶上休息。一位戴帽穿红T恤，竖起大拇指对着镜头；另一位静静坐着，目光投向远方。他们的背影与牌坊融为一体，像是现代与历史的一次握手。我掏出手机，没拍他们，而是拍下了那一片蓝天下的剪影——那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敬意，不喧哗，却深沉。

转角处立着一块展板，介绍“清懿堂（女祠）”。我停下细读，才知道这里曾是专为女性祖先设立的祠堂，在男尊女卑的年代，这竟是一份难得的尊重。展板上的二维码静静躺着，像是连接古今的接口。我扫了扫，听见一段女声讲述徽州女子的坚韧与隐忍，声音温柔，却字字千钧。

清懿堂的介绍牌更详细些，中英文对照，庄重而不失亲切。它说这座女祠“内秀外朴，端庄而不刻板”，我心想，这不正是许多徽州女子的写照吗？她们不曾立于牌坊之下，却用一生撑起了家族的脊梁。砖雕被誉为“徽州之最”，我抬头望去，檐角的花纹细腻如织，仿佛能看见当年匠人屏息雕刻的模样。

清懿堂坐南朝北，格局紧凑，据说是为了避讳男祠的方位而特意设计。它不像牌坊那般张扬，却自有其力量。我站在门口，没进去，只是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听见了百年前女子们低语祈祷的声音。她们的名字或许未被刻上石碑，但她们的魂，早已融进了这片砖瓦之间。

离开主道，我拐进一处小亭。飞檐翘角在蓝天下划出优美的弧线，石板路通向它，像一条通往宁静的引线。我坐在亭中，听树叶沙沙，看光影斑驳。一只蝴蝶飞过，落在旁边的草尖上，颤了颤，又飞走了。这一刻，时间慢了下来，慢到足以让人想起自己是谁，从哪里来。

②游古村落，看乡土民俗。

从牌坊群出来，我走进村子深处。林间小道上，树影婆娑，几位老人慢悠悠地散步，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午后的梦。阳光穿过叶隙洒在肩头，暖而不灼，像是被自然轻轻拥抱。我放慢脚步，学他们那样，不赶路，只是走。

河边，一位穿红T恤的男子正对着镜头比大拇指，笑容灿烂。他肩上的包有些旧，但干净整洁。河水清澈，映着蓝天和树影，也映着他脸上的满足。我忽然觉得，旅行最美的瞬间，不是站在名胜前打卡，而是像他这样，站在生活里，由衷地为眼前的一切点赞。

石阶上坐着三位女性，有说有笑。她们穿得随意，神情放松，像是多年好友出来踏青。河水静静流过，带不走她们的笑声，反倒把那份轻松揉进了水波里。我坐在旁边歇脚，听不清她们说什么，但那份愉悦，早已随风飘了过来。

再往前，是一条挂满红灯笼的老街。木质建筑斑驳却有味，小摊上摆着毛豆腐、徽墨酥，香气混着人声，在窄巷里来回荡漾。一位背着包的行人独自走着，脚步不急不缓，像在寻找什么，又像只是享受这份烟火气。

一条小巷斜插进来，青砖灰瓦，墙上挂着“徽州府·诗莉莉”的牌子。空调外机挂在老墙上，现代与古老在此和解。巷子尽头，一位戴斗笠的背影缓缓走来，像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人。我站在原地没动，等他走近，又走远，才继续前行。

一家手作店门口挂着“非遗”木牌，店员穿着围裙，正低头整理木雕。我进去看了看，一块小砚台雕着梅花，刀工细腻。他抬头笑了笑：“都是手工的，慢，但有魂。”我点点头，没买，但记住了这句话。

街角有个小摊，红布招牌上写着“正宗徽州毛豆腐”。两位男子在摊前聊天，秋叶在风中打着旋儿。我买了一小份，外焦里嫩，一口咬下，是乡愁的味道。

最后遇见一位穿汉服的姑娘，浅绿外袍，发间簪花，正用手机拍摊上的竹编篮子。她盘子里放着一朵手工绢花，像是准备送人。我没打扰，只远远看着。那一刻，传统不是陈列在博物馆里的物件，而是活在她指尖的一缕风，一缕光。

这一日，我走过牌坊，也走进了生活。蛇年行至徽州，不只为看景，更为听见那些藏在石缝里、巷子深处、笑脸背后的，中华文明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