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当最后一片白杨叶在檐角打了个旋,我知道,这是天地递来的名帖。风开始用另一种语言说话——删繁就简,只剩下枝干与苍穹对话的笔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闭藏,是大地最深的修行。 《内经》说:“冬三月,此谓闭藏。” 你看那山峦收起了斑斓的锦袍,河流放缓了奔腾的脚步。它们不是在沉睡,而是在积蓄。如同《易》中坤卦的厚德,把所有的锋芒与喧哗,都敛入沉静的地火。我把手揣进衣袋,感觉脉搏的跳动,正应和着这种古老而庄重的节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柔弱,是冬天最大的力量。 老子说:“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窗上的冰花,看似一触即碎,却能开出整个宇宙的脉络;檐下的冰凌,虚心向下,却能在阳光下剖出七色的剑锋。而雪,是最温柔的征服者,它无声地飘落,不说一句重话,却让世界终于安静下来,承认了它的主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独坐,是与万物重逢的仪式。 学庄子“吾丧我”,在红泥小火炉旁,听炭火轻微的毕剥声。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天籁”?茶烟袅袅,思绪仿佛脱离了形骸,与窗外那棵静立的老树融为一体。它的每一道裂纹,都刻着岁月的《阴符经》;它在此处,亦在千古的风霜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直到某一天,推开窗——生机,在极寒处悄然萌动。 鼻尖触到一丝清冽而熟悉的香,是梅。那疏影横斜的,不是花枝,是冬天里一句温柔的偈语。《易经》复卦云:“复,其见天地之心乎?” 这暗香,就是天地在至暗时刻,那颗不曾熄灭的初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于是我明白,冬天不是终结。它是大地的沉思,是生命的留白,是光阴在挥毫前,那意味深长的顿笔。冰层之下,流淌着春天的誓约;寂静深处,回响着惊蛰的雷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原来,我们度过的不是一个冬天,而是我们自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