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木河畔的凝望(中篇)

洮河沿儿

<p class="ql-block">  姚林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攥紧了拳头,强压着心里的怒火:“胡正,感情的事,不是用家境衡量的。我虽然现在没什么钱,但我会努力,一辈子对亚琴好。亚琴选择谁,是她的自由,你无权干涉。”</p><p class="ql-block"> “自由?”胡正嗤笑一声,“等她认清现实,就知道什么是最好的选择了。”</p><p class="ql-block"> 两人的对话,恰好被来公社送货的翟亚琴听到了。她快步走过来,紧紧握住姚林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胡正:“请你以后不要再胡说八道,也不要再打扰我们。我喜欢的是姚林,不管他有没有钱,我都愿意跟着他。你要是再这样,我就去找县联社和公社领导反映。”</p><p class="ql-block"> 看着翟亚琴不容置喙的眼神,胡正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悻悻地转身走了。</p><p class="ql-block"> 可胡正并没有就此放弃。他开始借着业务往来,故意刁难姚林。有一次,姚林核对完账目,交给胡正复核,胡正却鸡蛋里挑骨头,说账目不清,让姚林重新核对。姚林耐着性子,一条条重新核对,直到深夜,才把所有账目核对清楚,证明了自己的清白。</p><p class="ql-block"> 翟亚琴知道后,心疼地给姚林煮了一碗鸡蛋面,看着他疲惫的样子,红着眼眶说:“委屈你了,都是我不好。”姚林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没事,为了你,我心甘情愿。而且,这也让我更确定,你对我有多重要。”</p><p class="ql-block"> 经此一事,姚林和翟亚琴的感情愈发深厚。他们一起经历了世俗的偏见和他人的阻挠,却更加坚定了要和彼此在一起的信心。</p><p class="ql-block"> 春暖花开的时候,在一个休息日,姚林特意提前借了辆半旧的自行车,兴冲冲地找到翟亚琴:“亚琴,听说冶力关森林公园的春景特别美,离这儿不远,二十多公里,我带你去看看吧?”翟亚琴早就听人说过冶力关的美景,眼里闪着期待的光,立刻点头应了下来。</p><p class="ql-block"> 天刚蒙蒙亮,两人就出发了。姚林骑着车,翟亚琴坐在后座,双手轻轻环着他的腰,脸颊贴着他的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清晨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起翟亚琴的发丝,拂过姚林的脖颈,痒痒的,暖暖的。一路上,他们穿过金黄的油菜花田,路过潺潺流淌的冶木河,偶尔遇到早起耕作的乡亲,笑着和他们打招呼。阳光渐渐升起,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两人的笑声随着风飘散,回荡在山间田野。</p><p class="ql-block"> 骑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冶力关森林公园。一进公园,翟亚琴就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漫山遍野的树木抽出了嫩绿的新芽,点缀着各色不知名的野花,红的、黄的、紫的,竞相绽放,像一幅生机盎然的油画。林间的小路铺满了松软的落叶和青草,踩上去沙沙作响;清澈的溪流顺着山谷流淌,叮咚作响,像是大自然奏响的乐章。</p><p class="ql-block"> 姚林牵着翟亚琴的手,小心翼翼地沿着小路往里走,遇到陡峭的地方,就紧紧拉住她的手,生怕她滑倒。走到观景台,远处的山峰云雾缭绕,如仙境一般;近处的林海郁郁葱葱,波澜壮阔。翟亚琴忍不住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清新的空气带着花香,沁人心脾:“这里太美了,比我想象中还要美!”</p><p class="ql-block"> 姚林看着她眼里闪烁的光芒,心里满是欢喜:“以后我还带你去更多好看的地方,去看大海,去看草原。”他从背包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干粮、水果和水,两人坐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分享。翟亚琴拿起一颗苹果,用衣角擦了擦,递到姚林嘴边,姚林张口咬住,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底。那一刻,周围的虫鸣鸟叫、流水潺潺,都成了他们爱情的背景音,时光仿佛在这山水间静止,只留下彼此的呼吸与心跳。</p><p class="ql-block"> 翟亚琴靠在姚林的肩头,轻声说:“其实我不用去看大海草原,只要能和你这样待在一起,看冶木河的水,看莲花山的云,就够了。”姚林握紧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纹路,语气郑重:“等我再攒些钱,就去你家提亲。不管你父母怎么看,我都会用一辈子证明,我能给你幸福。” </p><p class="ql-block"> 从冶力关回来后,两人的日子愈发甜蜜。他们会在周末一起去爬莲花山,姚林背着水和干粮,牵着翟亚琴的手一步步往上走。山路崎岖,他总是走在外侧,替她挡开路边的荆棘;遇到陡坡,就蹲下身让她踩着自己的膝盖往上爬,额角的汗水滴落在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半山腰的草丛里,野生的山丹花红艳艳地开着,姚林摘了一大束,小心翼翼地插在翟亚琴的发间、别在她的衣襟上,把她打扮得像山里的精灵。翟亚琴笑着躲闪,却把花紧紧攥在手里,直到回单位后,便会找个玻璃瓶插上,让满屋都飘着淡淡的花香。 </p><p class="ql-block"> 山顶的观景台是他们最爱的地方。站在那里,整个斜角滩小镇尽收眼底,冶木河像一条碧绿的绸带,缠绕在群山之间,田野里的庄稼随风起伏,村庄上空飘着袅袅炊烟,宁静而祥和。姚林会从怀里掏出一支口琴,那是他用第一个月工资买的,他吹起简单的旋律,《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的调子在山间回荡,翟亚琴就坐在一旁,托着下巴静静听着,眼里满是爱慕。有时风大,姚林会把外套脱下来,披在翟亚琴身上,外套上带着他身上的烟火气和草木香,让她觉得格外安心。 </p><p class="ql-block"> 回到小镇,他们依旧在宿舍里做饭。姚林的手艺越来越精湛,他会用野菜做馅料,包出皮薄馅大的饺子;会把红薯切成块,和大米一起煮成香甜的红薯饭;还会在河里钓上几条小鱼,烧成鲜美的鱼汤。翟亚琴也学着帮他打下手,从一开始连菜都切不好,到后来能熟练地洗菜、切菜、调味。有一次,她学着炒鸡蛋,不小心把盐放多了,两人看着黑乎乎、咸得发苦的鸡蛋,笑得直不起腰。姚林一边笑一边把鸡蛋吃掉,并说:“这是你第一次给我做菜,再咸我也爱吃。”翟亚琴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悄悄把这件事记在日记本里。 </p><p class="ql-block"> 日子一天天过去,姚林在信用社的工作越来越出色,主任对他赞不绝口,乡亲们也都愿意找他办理业务,说他踏实可靠。翟亚琴也渐渐融入了小镇的生活,和供销社的同事们关系融洽,大家都喜欢这个温柔善良的姑娘。他们的爱情,像冶木河的水一样,在平淡的岁月里静静流淌,愈发深厚。 </p><p class="ql-block"> 可现实的阻碍,终究还是如期而至。 </p><p class="ql-block"> 那天下午,翟亚琴的母亲突然来到了供销社,脸色严肃地把她叫到了宿舍。姚林刚好来找翟亚琴,远远看到那位穿着得体、气质威严的妇女,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安。他没有上前,而是默默地站在院里的槐树下等待。 </p><p class="ql-block">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翟亚琴从宿舍里走了出来,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她快步走到姚林面前,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姚林连忙扶住她,轻声问:“怎么了?你妈她 ……” </p><p class="ql-block"> “我妈让我跟你分手。”翟亚琴的声音带着哽咽,“她说我爸已经给我安排好了县人大办公室的工作,下周就去报到。她还说,你是山里的孩子,家境太差,和我门不当户不对,我们在一起,只会被人笑话,也不会有好结果。” </p><p class="ql-block"> 姚林的心像被重锤砸了一下,瞬间沉到了谷底。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看着翟亚琴泪流满面的样子,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p><p class="ql-block"> “我不同意,我跟我妈吵了,可她以死相逼。”翟亚琴扑进姚林的怀里,失声痛哭,“我不想跟你分手,我不想去县城,我想留在这儿,留在你身边。” 姚林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的颤抖,泪水也忍不住模糊了双眼。他知道,翟亚琴的母亲说得没错,他和她之间的差距太大了,不仅是家境,还有未来的人生轨迹。翟亚琴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而他,现在能给她的,只有一间小小的宿舍,一顿粗茶淡饭,还有一颗爱她的心。 </p><p class="ql-block"> “亚琴,”姚林轻轻推开她,擦干她脸上的泪水,声音沙哑却坚定,“去县城吧。那是个好机会,对你的未来好。” “那你呢?我们怎么办?”翟亚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里满是不舍与绝望。 </p><p class="ql-block"> “我会在这里等你。”姚林的目光望着远方的莲花山,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等我在信用社做出成绩,等我有能力给你一个安稳的家,我就去县城找你,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来。” </p><p class="ql-block"> 他知道,这或许是一句无法兑现的承诺。两地相隔,家境悬殊,还有翟亚琴父母的阻挠,这些都是横在他们之间的巨大鸿沟。可他不想让翟亚琴为难,更不想耽误她的前程。 </p><p class="ql-block"> 接下来的几天,翟亚琴一直在和母亲抗争,可母亲的态度异常坚决,甚至已经收拾好了她的行李,就等着下周带她回县城。翟亚琴每天都哭红了眼睛,姚林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只能默默陪着她,帮她分担力所能及的事。 </p><p class="ql-block"> 离别的前一天晚上,他们又来到了冶木河畔。夜色深沉,星光黯淡,河水潺潺流淌,像是在诉说着离别的哀愁。姚林牵着翟亚琴的手,沿着河岸慢慢走着,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悲伤。 </p><p class="ql-block"> “这个给你。”翟亚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给姚林,“这是我给你绣的手帕,上面有莲花山和冶木河,你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样。” </p><p class="ql-block"> 姚林接过布包,打开一看,手帕上绣着青黛色的莲花山,碧绿的冶木河,还有两只并肩飞翔的小鸟,针脚细密,颜色鲜艳。他紧紧攥着帕子,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p><p class="ql-block"> “我也有东西给你。”姚林从脖子上摘下一枚用红绳系着的狼牙,那是他小时候上山采药时捡到的,一直戴在身上,“这个给你,能辟邪。你在县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别太累了。” </p><p class="ql-block"> 翟亚琴接过狼牙,紧紧攥在手里,泪水滴落在狼牙上,冰凉刺骨。她靠在姚林的怀里,轻声说:“我会等你,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来找我。” </p><p class="ql-block"> 姚林没有回应,只是紧紧抱着她,仿佛要把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太重,他不敢轻易承诺,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他们还有重逢的那一天。 </p><p class="ql-block"> 离别的那天清晨,天还没亮,姚林就去送翟亚琴。翟亚琴的母亲已经把行李搬上了汽车,脸色依旧严肃。翟亚琴穿着一身新衣服,站在汽车旁,眼睛红红的,望着姚林,满是不舍。 </p><p class="ql-block"> “ 我走了。”她的声音哽咽着,“你一定要好好的,记得来找我。” </p><p class="ql-block"> “你也是,照顾好自己。”姚林的声音沙哑,他想上前再抱抱她,却被翟亚琴的母亲冷冷地拦住了。 </p><p class="ql-block"> “时候不早了,该走了。”翟母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拉着翟亚琴上了汽车。 </p><p class="ql-block"> 汽车缓缓启动,翟亚琴趴在车窗上,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用力挥着手,一遍遍喊着姚林的名字:“我等你来找我!我等你!” </p><p class="ql-block"> 姚林站在路边,看着汽车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山路的尽头,他才缓缓蹲下身子,捂住脸,失声痛哭。手里的手帕被攥得紧紧的,上面的莲花山和冶木河,仿佛也在为他们的离别而悲伤。 </p><p class="ql-block"> 翟亚琴去了县城后,两人开始频繁地通信。她在信里说,县人大的工作很忙碌,每天要处理很多文件,有时开会开到很晚,但她总会想起在斜角滩的日子,想起宿舍里的烟火气,想起冶力关的林海,想起冶木河的浪涛声,想起姚林温暖的怀抱。她还说,她一直在和父母抗争,希望他们能接受姚林。 </p><p class="ql-block"> 姚林也在信里告诉她,他在信用社的工作越来越顺利,主任已经推荐他参加县里的培训,等培训结束,就有机会晋级。他还说,他经常去冶木河畔散步,去莲花山的山顶吹风,每次都会带着她绣的手帕,就像她还在身边一样。 </p><p class="ql-block"> 他们的信件,跨越了几十公里的距离,传递着彼此的思念与牵挂。可渐渐地,信件的频率越来越低。翟亚琴在信里说,她的父母看得很紧,不让她和姚林通信,她只能偷偷地写,偷偷地寄。后来,信件彻底断了联系。姚林寄出去的信,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 </p><p class="ql-block"> 他不知道,翟亚琴是被父母逼迫,还是已经认清了现实,放弃了他们的爱情。他只能日复一日地等待,等待着那封迟迟不来的回信,等待着那个或许永远不会兑现的承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