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衡岳：寿岳云深处的冬日沉香

暮雨清秋

文字：暮雨清秋

美篇号：637444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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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阵寒风掠过祝融峰的松涛，南岳便懂了立冬的讯息。北方早已天寒地冻，这座“寿岳”却仍带着湘南山水的温柔，云雾不再是夏日的轻盈，裹着几分清冽，漫过黛瓦古寺，漫过山间村落，把整座衡山腌进温润的冬意里。海拔1300.2米的祝融峰已初见霜色，“祝融万丈拔地起，欲见不见轻烟里”，松枝间凝着细碎的冰晶，晨光掠过之时，晶莹剔透如撒落的碎银；山涧溪流未冻，潺潺水声穿过岩石缝隙，带着草木的清冽，这不是北方的凛冽萧瑟，是衡山独有的冬日情致，像坛子里正在发酵的霉豆腐，藏着时光的沉静与烟火的暖意。

立冬的衡山，是一场云雾与雾凇的双重盛宴。清晨的山岚从山谷里漫上来，缠在七十二峰的腰间，把祝融殿的金顶衬得愈发空灵。石阶上凝着薄薄的霜气，踩上去咯吱作响，惊起几只躲在玉树琼枝间的山雀——漫山树木裹着冰晶，宛如银装素裹的童话世界，翅尖划破云雾，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剪影。裸露的岩石被霜气染得泛白，纹理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仿佛镌刻着千年的寿岳传说。山风里混着松针的清香、寺庙的檀香，还有山脚下村落飘来的腊肉香，那是衡山人家“立冬补一补，来年无病痛”的讯号，浓得化不开，与山间的清冽交织成独特的气息。孩童们在雾凇下追逐嬉闹，伸手去够枝头垂落的冰晶，指尖沾着凉意却笑得开怀，冻红的小脸映着晨光，像极了枝头熟透的红柿。

村落里的烟火气，是立冬最暖的注脚。山民背着竹篓上山拾松针，衡山马尾松的针叶富含前花青素、生物黄酮及十几种氨基酸，维生素A、E与前花青素构成抗氧化黄金组合，不仅是天然养生好物，铺在灶底烧出的烟火还带着清润松香，熏得腊肉愈发醇厚。家家户户的屋檐下，腊肉、腊肠、腊鱼挂成了一道暖色的帘，油脂在寒风中慢慢凝结，滴落在下方的陶盆里，溅起细碎的油花。灶台前，老人正将糯米蒸熟，捣成软糯的糍粑，孩子们围着石臼打转，盼着能先尝到一块裹着黄豆粉或红糖浆的香甜，黏腻的口感里藏着“黏住福气、福寿绵长”的寓意。我总记得，小时候立冬，奶奶会把晒好的腊肉切一小块，埋在我的红薯饭底下，油香混着米香，是冬日最奢侈的甜；有时还会用腊肉与红薯同蒸，红薯吸饱了腊肉的油脂，软糯香甜得让人停不下筷。

而在厨房的另一角，主妇们正精心制作着霉豆腐（南岳人也称“冬梅腐乳”，因冬季自然发酵起霉得名）。她们将鲜嫩的豆腐切成小块，整齐地码放在竹篮里，盖上一层干净的纱布，让豆腐在温暖的角落里慢慢长出白色的绒毛——南岳山优质的水质成就了豆腐独有的细腻口感，也让腐乳发酵更充分。之后，将长满绒毛的豆腐块放入辣椒粉、花椒粉、盐等调料混合而成的粉末中滚上一圈，再小心翼翼地放入密封的坛子里，倒入香醇的米酒，密封好坛口。这霉豆腐，就像衡山的冬日一样，外表朴实，内心却充满了醇厚的韵味，是冬日餐桌上“压箱底”的佐菜，也是寿岳人家对生活的热忱。街头巷尾，烤红薯的摊贩支起炭火，热乎乎的薯肉香甜软糯，捧在手里便能驱散一身寒气。还有那香气四溢的衡阳鱼粉，鲜美的鱼汤打底，配上Q弹的米粉，加上鱼肉、豆腐、酸菜等配料，酸辣鲜香，让人一口接一口，欲罢不能。转角的糖油粑粑摊还在冒着热气，糯米粉炸制的圆子裹上甜润的糖汁，咬下去外酥里糯，甜润入心，藏着衡山人家对甜蜜生活的期许。

南岳大庙的钟声，是立冬的祈福箴言。作为“寿岳”，立冬这天的祈福更添了几分对长寿的向往。天还未亮，就有虔诚的香客们裹紧衣裳，沿着石阶缓缓而上，遵循“从山下大庙（龙头）到山上祝融峰（龙尾）”的祈福传统，寓意有始有终、步步高升。他们手中的香火在云雾中明明灭灭，香火封包上恭恭敬敬写着姓名与祈愿，不少人还带着老人的生辰八字，祈求长辈福寿安康。在南岳大庙的主殿里，住持带领着僧人们举行庄重的祈福仪式，诵经声在大殿中回荡，香客需按“圣帝殿—圣公圣母殿—财神殿—注生殿”等顺序祭拜，跪拜时要摘下背包、帽子，默念“南岳司天昭圣帝在上”等敬语，报上籍贯生辰与心愿，结尾不忘许愿“多行善事，回向福气”。香烟袅袅升腾，与殿外的云雾缠在一起。仪式结束后，香客们会来到寺庙的斋堂，品尝一顿清淡而美味的素斋。素斋的食材大多取自衡山当地，鲜嫩的豆腐、爽脆的笋干、清甜的香菇，经过厨师的精心烹制，变成了一道道美味佳肴，其中“寿桃豆腐”形似寿桃，寓意吉祥，口感嫩滑如云雾，仿佛承载着衡山的灵气，让人在品尝美食的同时，也能感受到心灵的净化——南岳素食文化与信仰圣地背景深度交融，“白菜豆腐保平安”的说法也流传已久。不少香客还会捎上一包寺庙特制的“福寿茶”，带回家中冲泡，把寿岳的祝福藏进日常。

田间的农耕已近尾声，晚稻的秸秆在田里铺成金色的毯，等待着被翻进泥土里滋养来年的希望。农民们扛着农具回家，肩头落着细碎的霜花，脸上却带着收获后的从容。邻里间会互相帮忙晒制风鱼、风肉，分享刚腌好的冬菜与磨好的豆腐花，一碗嫩滑的豆腐花浇上特制酱料，鲜美中藏着彼此的热忱，笑声在云雾中荡开，比炭火更暖。这片曾见证过抗战烽火的土地上，南岳忠烈祠静静矗立——作为我国最早、规模最大的抗日战争纪念地之一，仿南京中山陵规制的建筑庄严肃穆，七七纪念碑如利剑直指苍穹，19座烈士墓诉说着往昔峥嵘。如今在冬日的静谧里，这份厚重历史与人间温情相融；老人们还会念叨着松针煮水的古法，据《千金方》记载，松针可祛风除湿、安五脏，南岳马尾松的药用价值更是被古籍推崇 ，这是衡山土地赠予先民的养生智慧。

暮色四合时，云雾愈发浓重，把村落、寺庙、山峰都揉成一幅朦胧的水墨画。屋内，火锅正咕嘟作响，腊肉的醇厚、萝卜的清甜、脆嫩的衡东脆肚在汤里交融，一家人围坐桌边，舀一勺热汤，暖意从舌尖漫到心底。窗外，山风穿过松林，送来远处寺庙的晚钟，与屋内的欢声笑语交织，构成立冬衡岳最动人的旋律。晚归的旅人买上一串糖油粑粑，热乎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疲惫便消散大半。路灯的光晕里，雾凇的影子轻轻晃动，与摊贩的吆喝声、远处的钟鸣、屋内的笑语，共同织就成衡山立冬的烟火长卷。

立冬的衡山，没有凛冽的寒意，只有雾凇的清绝、烟火的暖意、祈福的虔诚。它像一位沉静的老者，把祝融峰的灵气藏在云雾里，把湘人的热忱腌在陶坛里，把世代的福寿期许刻在山石间，把抗战岁月的厚重藏在土地里。每一缕风，每一缕香，每一声钟，都是冬日的絮语，诉说着衡山与时光的故事，藏着衡山人心底最暖的乡愁——这乡愁，是雾凇上的晨光，是灶台上的松香，是香火里的祈愿，是寿岳独有的冬日温柔，是无论走多远，都让人魂牵梦萦的故乡滋味。

注释

1. 衡山松针养生价值：衡山马尾松针富含前花青素、生物黄酮、十几种氨基酸及维生素A、E，其抗氧化组合被称为“黄金铁三角”，《神农本草经》《千金方》均记载其可祛风除湿、安五脏、抗衰老，是道家推崇的“仙人食物” 。

2. 南岳霉豆腐（冬梅腐乳）：因冬季自然发酵起霉得名，依托南岳优质山泉水制作，豆腐细腻、发酵充分，是当地冬季标志性腌菜，承载着一代人的味觉记忆。

3. 南岳祈福传统：遵循“龙头（南岳大庙）到龙尾（祝融峰）”的祈福顺序，需按特定殿堂依次祭拜，跪拜时需报籍贯生辰，许愿后需承诺“多行善事、回向福气”，是融合寿岳文化与民俗信仰的重要仪式。

4. 南岳忠烈祠：我国最早、规模最大的抗日战争纪念地之一，1938年动工、1943年建成，仿南京中山陵规制，现存七七纪念碑、抗日阵亡将士总神位及19座烈士墓，是衡山历史厚重感的重要载体。

5. 南岳豆腐文化：得益于当地优质水质，豆腐口感细腻，衍生出素斋豆腐、腐乳、豆腐花等多种美食，“白菜豆腐保平安”的说法体现了素食文化与信仰的深度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