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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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春命题作诗时，宝钗的笔尖在“凝晖钟瑞”四字上顿了顿。她瞥见黛玉正偷觑宝玉的诗稿， 而探春的诗句已谦卑地写下“奉命何惭学浅微”。宝钗提笔一挥:

芳园筑向帝城西，

华日祥云笼罩奇。

高柳喜迁莺出谷，

修篁时待凤来仪。

字句工稳如她端坐的姿态，却暗藏锋芒。当元春盛赞“薛宝钗诗最得体”时，无人注意到她袖中紧攥的帕子。 那上面绣着“金簪雪里埋"几个蝇头小楷。

夜宴后的独白

赏赐时分，元春特赐宝钗“贵妃新制香糕”一盒。众姐妹艳羡中，只有宝玉低声问:“姐姐真觉得这宫阙比不得咱们的稻香村？”宝钗微笑婉拒，却在无人处将香糕掰碎喂了池中游鱼。寅时三刻回銮的钟声里，她望着元春轿辇上颤抖的珠帘，忽然懂了那句“不得见人的去处”里，藏着多少声控诉。

宝钗的省亲礼服终究未沾染泪痕，可归程中， 她摘下的那只缕丝金凤却断了一根羽翅。那是少女时代随母入宫时，偷偷藏起的活鸟标本。封建礼教磨圆了她的棱角，却掩不住华服之下，曾有过的鲜活羽翼。

寅时的更漏声里，宝钗对着紫铜镜检视自己的“省亲妆”。镜中女子额间点着朱砂，脣脂是宫制正红色，唯有指尖在颤抖--这是她刻意向元春展示的“规矩”。嬤嬤们赞叹“真真是娘娘风范”，无人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裂隙: 那只缀东珠的护甲，暗格里藏着一缕少女时与史湘同饮桃花酿时剪下的青丝。

“薛姑娘，该备着了。"门帘掀动，宝钗迅速将护甲按在掌心。她想起进贾府时母亲耳语“金锁配玉”，可此刻颈间沉甸坠着的金锁，却压得她喉昽发紧。

诗会博弈，墨色藏锋

妙玉的笔在“蘅芷清芬"的“芬”字上停了三息。她余光瞥见黛玉正偷凝宝玉的砚台，而探春的诗笺已恭恭敬敬递上。宝钗提笔运腕，诗成:

蘅芜满静苑，

萝薜助芬芳。

软衬三春草，

柔拖一缕香。

字句如她端坐的姿态般端庄，可诗句间浓艳的“萝薜”"软衬”里，藏着多少对自由的隐喻？ 当元春夸赞"居心颇为缜密”时，宝钗垂首微笑，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这缜密，是多少次深夜抄写女儿本分的墨迹浸透的？

夜宴散后，金锁下的独白

赏赐的香糕被分发给众人，唯有宝钗的那盒加了一道银丝锁。返程途中，她将糕点碾碎洒入荷塘:“金锁锁得住糕点，可锁不住你们认不得的字....”-那盒底压着的，是她为宝玉偷偷续写的《螃蟹咏》残稿， 墨迹被泪水晕开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