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之源的夕阳

丰之源现款农资.杨军锋

　　精选机的轰鸣刚歇，最后一粒小麦滚进麻袋时，我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指缝里的麦糠勾得皮肤发紧。墙上的挂钟晃了晃，近一个小时——老王这几袋自留种，瘪粒比寻常多三成，机器转得皮带发烫，铁壳子透出的焦糊味，缠在鼻尖散不去。

“王叔，选完了，称称？”我拍了拍麻袋，筛净的麦粒在秋阳里滚得欢，金闪闪的，晃眼。

王叔蹲在三轮车旁抽烟，烟屁股烫到手指，才猛地甩在地上。他从车斗拖出个鼓鼓的塑料袋，十来瓶种衣剂挤着，标签撕得只剩毛边，塑料瓶蒙着灰。“买底肥搭的，”他往操作台上一墩，瓶身撞得叮咣响，“大侄子，用你机器拌拌。”

我盯着那几瓶，生产批号的位置光溜溜的。眼角扫过货架，中化“腾收”拌种剂的三项发明专利更显得清亮，此刻像被什么压着，蔫在那儿。一个多小时了，机器转得浑身烫，咱货架上的种衣剂，一瓶没动。

王叔没抬眼皮，拎起麦种往拌种机里倒，麦粒溅得满地都是，有几颗弹在我鞋面上，凉丝丝的。“哗啦”一声，种衣剂全泼进去，泡沫涌起来，像堆烂棉花，沾在机器壁上，糙得很。

手忙脚乱拌完，王叔拎着麻袋往车斗里扔，铁框撞铁皮，哐当响，车斗里的空瓶跟着蹦。“电费就不给你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指甲缝里的泥蹭在裤腿，“明年用你的底肥，啥都有了。”

我看着他发动三轮车，排气管突突冒黑烟，车斗里的空瓶颠得更欢。他没回头，连倒车镜都没扫一下。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跟精选机的影子拧成一团，在地上歪歪扭扭地晃，碍眼得很。

风卷着麦糠过脚边，我踢了踢地上的烟蒂，滤嘴里的烟叶渣呛得人喉头发紧。精选机的铁皮还烫着，烤得脚踝一阵阵疼。

夕阳落得只剩个边，“丰之源”的招牌染成橘红色，字缝里的铁锈味，混着麦糠的气儿飘。锁门时，隔壁老李的骂声飘过来：“老王头拿两斤发霉的黄豆，换我一大瓶酱油！明儿非堵他不可！”

我扯了扯嘴角。踩着满地麦糠往家走，鞋缝里的麦粒硌得脚底板疼。这营生，靠的是实在。机器转得再烫，该实在还得实在，只是有些人，眼里的实在，跟咱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