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我记忆的起点,父亲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穿着军装,笑容硬朗,背后是硝烟未散的战场。母亲说,那是1979年,父亲在越战中牺牲时,我刚满四岁,还不懂“牺牲”二字的重量,只知道每天放学,接我的人,永远只有母亲单薄的身影。</p><p class="ql-block">母亲是邻村小学的语文老师,也是我童年里唯一的依靠。那时候,她的日子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讲台,一半是我。清晨天不亮,她就起床给我穿衣服、系鞋带、煮面条,然后牵着我的手,踩着露水往学校走。她的教室在二楼,我的班级在一楼,上课铃响前,她总会蹲下来,替我理理衣角,轻声说:“在班里乖乖的,放学妈妈给你糖。”</p><p class="ql-block">可我总在课间偷偷跑到她的教室门口,扒着门框看她讲课。她站在讲台上,声音清亮,握着粉笔的手在黑板上写写画画,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身上,仿佛给她镀了一层暖光。有一次,我看到她讲着课文,眼角突然红了,转身擦黑板时,悄悄抹了抹眼泪。后来我才知道,那天讲的是《我的战友邱少云》,文中的战场,和父亲牺牲的地方,隔着千山万水,却又如此相似。</p><p class="ql-block">放学后的日子,是母亲用忙碌织成的。她要批改全班四十多本作业,要给我辅导功课,还要打理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夏天的夜晚,煤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她左手翻着作业本,右手握着红笔,时不时抬头看我有没有认真写字。我趴在桌子上,看着她额头上的汗珠,忍不住问:“妈妈,你不累吗?”她放下笔,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说:“累啊,但看到你好好的,考出好成绩,妈妈就不累了。”</p><p class="ql-block">我渐渐长大,开始懂了母亲的不易。父亲牺牲后,有人劝她再嫁,找个人搭伙过日子,她都婉拒了。她说:“不能让我受委屈,也不能辜负孩子他爸。”她把对父亲的思念,都藏在了深夜的叹息里,藏在了给我讲父亲故事的语气里,藏在了每次清明节去烈士陵园时,轻轻放在墓碑前的那束野菊花里。</p><p class="ql-block">后来我考上了大学,成了村里第一个高材生。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母亲拿着通知书,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拉着我的手,哽咽着说:“孩子,你出息了,你爸在天有灵,也该放心了。”那天晚上,她做了一桌子我爱吃的菜,还开了一瓶白酒,对着父亲的照片说:“老林,咱们的孩子考上大学了,你看到了吗?”</p><p class="ql-block">如今,母亲已经退休了,头发也全白了,但她依然闲不住。每次我回家,她都会做我爱吃的菜,拉着我的手,问我工作上的事,问我生活上的事。我看着她布满皱纹的脸,心里满是愧疚,觉得自己陪伴她的时间太少了。</p><p class="ql-block">母亲的爱,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却滋润着我的心田;母亲的爱,如温暖的阳光,照亮我前行的道路。她用一个女人的坚韧和担当,撑起了一个家,她是我生命中最伟大的人,是我永远的骄傲和牵挂。</p><p class="ql-block">这份母爱,藏在光阴的皱纹里,藏在我成长的每一个瞬间里,永远温暖,永远闪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