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时光里的诗意栖居

林春家

慢时光里的诗意栖居

林春家

东英的海，是不慌不忙的。潮来的时候，浪头推着浪头，像一群刚放学的孩子，叽叽喳喳地往沙滩上跑，跑累了，就软软地铺在沙地上，露出亮晶晶的贝壳，算是给赶海人留的小礼物。潮退了也不恼，一点一点往回挪，留下湿津津的沙痕，像谁用抹布轻轻擦过的桌面。

在东英国际慢城待着，日子会变得像老座钟的摆，一下是一下，不慌不忙。天刚亮时，最好去海边走。沙滩还带着夜的凉，踩上去沙沙响，像踩着一捧碎盐。渔船泊在近岸，桅杆上缠着渔网，网眼里卡着几颗星星似的小海螺。渔民蹲在船板上补网，线穿过网眼，拉出细细的银丝，晨光落在他们手背上，皱纹里都盛着亮。

往村里走，能闻见烟火气了。多福村的稻舍前，晒着金黄的谷子，几只鸡在谷堆边刨，刨出虫子就咯咯叫，像捡到宝的孩子。女主人坐在竹椅上择菜，指尖捏着豆角，一掐一个响，绿汁溅在竹席上，洇出小小的绿点子。“来尝个黄皮不？”她抬头笑，竹篮里的黄皮果金闪闪的，沾着点露水，咬一口，酸得人眯眼，过后又有丝丝甜从舌尖冒出来。

　　兰麦村的椰林是天然的歇脚地。椰树不密，阳光能漏下铜钱大的光斑，落在沙地上晃。有人在树下铺块布，摆上椰子水和炸虾饼。虾饼是现炸的，面浆裹着鲜虾，放进油锅“滋啦”一响，冒起的白烟里都带着香。喝口椰子水，清清凉凉的，再咬口虾饼，脆生生的，虾的鲜混着面的香，让人想起小时候在外婆家的灶台边，等着吃刚出锅的炸物的光景。

赶海是要算时辰的。退潮后的滩涂软乎乎的，踩上去能陷半个脚脖子。戴斗笠的妇人提着小桶，手指在泥里扒拉，一会儿就摸出几只花蛤，壳上的花纹像谁用彩笔描过的。孩子们更野，光着脚丫追小螃蟹，螃蟹横着跑，孩子也横着堵，笑声惊飞了沙滩上觅食的白鹭。有个小姑娘蹲在水边，手里托着只小海螺，说是要听里面的海哭不哭——其实海哪里会哭，那是浪在海螺壳里打着转儿玩呢。

　　日头偏西时，去耕读山房坐坐。院里的老榕树枝桠垂到地上，像谁搭了个绿帐篷。竹桌上摆着粗瓷杯，泡着本地的鹧鸪茶，叶子在水里舒展，像一群慢慢游的小鱼。主人家在廊下写毛笔字，墨汁在宣纸上晕开，是“海阔天空”四个字，笔画里带着点抖，像是被穿堂风轻轻推了一下。

晚饭得在慢食餐厅吃。桌子就摆在葡萄架下，藤上挂着青紫色的葡萄，垂得很低，伸手就能摘。烤乳猪端上来时，油还在皮上跳，皮脆得像纸，筷子一戳就破，肉里渗着香料的香，配着本地的米酒，抿一口，浑身都暖融融的。邻桌的老人说，这乳猪得用本地的小乳猪，养到六十天，皮最嫩，烤的时候要刷三遍蜂蜜水，“急不得，急了就烤不透”。

夜里的博纵村，静得能听见星星眨眼。住的民宿是具滨海特色的精品民宿，紧邻海滩。民宿的房间推开窗就能看到无垠的蔚蓝海景，海风轻轻吹进房间，窗帘随风飘动，躺在床上能听见海浪声，一下一下，像谁在轻轻拍着枕头。偶尔有晚归的渔民哼着“哩哩美”，调子弯弯绕绕的，词听不懂，却觉得像月光下的流水，柔得能淌进梦里。

在这里待久了，会忘了自己是来“度假”的。好像本来就该这样：天亮了就起，天黑了就睡，饿了就吃，闲了就逛。日子像滩涂里的水，慢慢渗进土里，不张扬，却扎实。原来所谓诗意栖居，不过是让心像这慢城的海，潮来潮去，都有自己的节奏，不慌，也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