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秋光漫卷乡思长》

宛若茉莉

文：宛若茉莉 美编号：30682129

霜叶燃透层林，如晚霞坠入凡尘，将秋的炽烈尽数倾洒于山川脉络；寒风掠过，那一片片红透的脉络微微颤动，似在低语着岁月的苍凉。晨露凝于枯枝，剔透如泪，凉意渗入骨髓，将林间的寂寥刻进每一寸呼吸。雁阵划破长空，翅影掠过苍茫云际，一声声鸣叫撕开秋日的静默，凄清悠远，如针尖刺入心扉，搅动起深埋已久的乡愁，潮水般漫过灵魂的堤岸。

斜阳泼洒，万里河山披上金辉，秋光如一幅铺展天地的巨卷，壮阔中透着无言的苍茫。山河虽美，却照不暖心底那一隅孤寂的角落——母亲病榻前的身影，又一次在光影交错中悄然浮现。她晚年被病痛缠身，身形佝偻，双手颤抖不止，连一碗饭都难以端稳。我欲上前喂食，她却轻轻摇头，唇间吐出三个字：“我自己来。”声音微弱，却如磐石般坚定，仿佛在守护生命最后的尊严。她颤巍巍夹起饭菜，一勺一咽，艰难如跋涉千山。二十载光阴流转，这一幕却如刀刻斧凿，深嵌心间。每每忆起，心便如被无形之手攥紧，泪水无声滑落，浸湿了回忆的衣襟。

父亲一生埋首灶台，烟火缭绕中撑起二三十口之家的温饱。七双儿女的成长，皆浸润在他熬煮的汤羹与蒸腾的饭香里。直到他悄然离世，我才恍然读懂，那日复一日的炊烟，原是沉默如山的爱。身为远嫁西安的女儿，双亲相继离去后，故乡于我，已如断根之树，再难寻落脚之土。“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我们七姊妹，如七羽飞鸟，散落天涯，各自在城市的角落奋力栖身。平日音信寥寥，唯有每逢清明，借着坟前袅袅香火，才得以重聚故土。当双脚再度踏进熟悉的热土，漂泊的心才终于寻得片刻安宁，仿佛倦鸟归巢，余温尚存。

我们携着精心备好的祭品，缓步走向父母长眠的山岗。拂去墓碑上的尘埃，如同为他们拂去岁月的疲惫；点燃香烛，青烟袅袅升腾，恍惚间，父母的面容在烟雾中浮现，温和如旧，声音似在耳畔低语。姊妹围立坟前，轻声诉说各自的生活冷暖，那些藏在心底的牵挂与辛酸，此刻如泉涌出。泪光闪烁中，有思念，有重逢的欣喜，更有物是人非的怅惘。这短暂的团聚，像风中烛火，温暖却易逝。心，究竟该归向何方？抬眼四顾，山河依旧，可那两双曾在村口守望我归程的眼眸，早已沉入时光深处。唯将满腔相思折成纸鸢，放飞于云野，托付给南去的风，愿它穿越千山万水，落于故园旧土，落于父母梦中。

月华如练，洒满千山万壑，寒意悄然浸透衣襟。我凭栏久立，衣袂在风中轻扬，如心绪般飘摇无依。乡思如月下寒溪，静静流淌，无声无息，却冷彻心骨。莫道别离已久，岁月尘封，可故土的印记从未褪色；路途再远，也隔不断对双亲的眷念，反令其如陈酿愈醇。耳畔仿佛仍回响着母亲那句“我自己来”，倔强中藏着温柔的拒绝，那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份尊严与疼惜。父亲的身影亦在眼前浮现——厨房的灯总是最先亮起，秋日里一锅温润肉汤，香气弥漫整屋，那是家的味道，是此生再也无法复制的暖。

是啊，故乡那座老屋，早已化作我心中永恒的念想，宛如一段被岁月尘封却始终熠熠生辉的时光，只是，那时光再也无法重返。在那间承载着无数回忆的老屋之下，母亲晾衣时用过的竹竿，依旧静静地斜倚在墙角，似在默默守候着往昔的温馨；父亲那把用了多年的旧菜刀，仍稳稳地挂在厨房的钩上，仿佛在诉说着生活的质朴与烟火。斑驳的光影，透过窗子的缝隙，悠悠洒落，轻轻映在那些沉默却饱含故事的物件上，恍惚间，让人觉得双亲从未走远，他们的音容笑貌，依旧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回荡。远嫁的日子里，故乡的轮廓在思念的笔触下愈发清晰，可那片熟悉的土地，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遥不可及。双亲相继离去后，“回家”这两个字，渐渐成了一个模糊而又缥缈的梦，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唯有在清明时节，那一缕缕袅袅升腾的香火，才能让我这颗漂泊在外的心，寻得一丝短暂的停靠与慰藉。也唯有此时，散落在四面八方的姊妹们，才能跨越山海，重新相聚。我们一同来到父母的坟前，轻轻诉说着各自奔波于世的艰辛与对彼此的牵挂。那些话语，如潺潺溪流，流淌着血浓于水的亲情，这份亲情，成了我们在漫长漂泊岁月中最坚实的依靠，亦是连接那片故土最深、最韧的根脉，紧紧地将我们与故乡系在一起。“乡书何处达？”此刻，我唯有将满心的思念，托付给那南归的鸿雁。愿它能带着我的眷恋，展翅高飞，轻轻落在那片安息着双亲的土地之下，将我的思念，一一诉说。

举杯浅酌，烈酒入喉，洗去风尘，也慰藉这双阅尽沧桑、盛满思念的眼眸。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这份对故土与双亲的眷恋，这份姊妹间血脉相连的牵挂，终将化作最温柔的力量，支撑我走过岁岁年年的寒凉。它是我心底最深的羁绊，亦是此生最珍贵的行囊。待来年春风拂面，繁花满枝，我定载着满心期许归去，亲手擦拭双亲的遗像，为老屋窗台拂去尘埃。与姊妹围坐木桌旁，细说漂泊冷暖，仿佛父母仍在灯下静听，秋光漫卷，乡思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