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美篇号: 21381456</p> <p class="ql-block">那时候天还蒙蒙亮,麦场边上已经响起了筢子刮地的声音。父亲弓着腰,一筢一筢地翻着麦粒,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也打湿了这片土地的记忆。我小时候最怕抱麦茧,那沉甸甸的袋子压在肩上,走几步就喘,可又不敢喊累,生怕被大人说“娇气”。摊场、翻场、推耙、扬场,一整套工序像老牛拉磨,一圈接一圈,谁也偷不得懒。风起时,扬场的汉子眯着眼,一木锨一木锨地把麦子甩向空中,饱满的粒儿落下来,秕谷随风飘走,尘土飞扬里,是粮食的审判。</p> <p class="ql-block">村道上铺满了金黄,像谁打翻了一簸箕阳光。大人们踩着热乎乎的麦粒来回走动,筢子划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响,像是大地在低语。三轮车停在路边,铁皮被晒得发烫,车斗里还堆着没运完的麦袋。谁家孩子坐在车沿晃着腿,嘴里咬着一根草根,眼睛却盯着大人们扬场的动作——那是一种仪式,一种只有夏收才有的庄严。我们那时候不懂什么叫辛苦,只知道太阳落山前,这片麦子必须翻晒两遍,不然夜里潮气一上来,就容易发霉。</p> <p class="ql-block">麦堆像一座小山,被不断翻开、打散、再铺平。有人拿着长柄筢子,动作不急不躁,像是在梳理大地的头发。每一粒麦子都要晒到,每一片空地都不能浪费。我蹲在场边看,手心里还攥着半颗杏子,酸得舌尖发麻,可心里却甜。那时候的凉茶是井水泡的,茶叶是自家炒的,喝一口,从喉咙凉到脚心。大人说:“趁凉干活,别等太阳发狠。”可太阳哪天不发狠?只是我们习惯了,在热里生,在热里长,在热里把一年的口粮一粒一粒晒出来。</p> <p class="ql-block">天蓝得没有一丝杂色,风从山梁那边吹过来,带着青苗的气息。几个身影在麦场上晃动,像剪影贴在光里。他们弯腰、起身、再弯腰,动作重复了千百遍,却没人喊停。三轮车来回穿梭,把晒好的麦子运到场边,码成整齐的一垛。远处的树荫下,铺着几条破麻袋,那是午歇的地方。谁要是抢到了那片阴凉,准能睡出一脸汗珠子,醒来时嘴角还挂着梦里的笑。那时候,连做梦都梦见麦子落进粮仓的声音,哗啦啦,像下雨。</p> <p class="ql-block">那台带风扇的三轮车是后来才有的,村里第一回见这玩意儿,都说“这下省力气了”。可真用起来,还是得人盯着,风大了吹走好麦,风小了秕壳落不下。老李头站在车边,一手扶着开关,一手比划着距离,嘴里念叨:“科技是好,可庄稼人的手和眼,啥时候都不能丢。”尘土腾起来,像一场小沙暴,可大家都笑——因为这意味着,麦子终于要归仓了。地上的麦粒堆得越来越多,像一座座小小的金山,映着夕阳,闪着光。</p>
<p class="ql-block">这些事,如今说起来像讲古。可就在二十年前,这是我们每年夏天必经的轮回。没有空调,没有短视频,只有太阳、土地、汗水和一家人齐上阵的劲头。小孩抱麦茧,大人摊场,树荫下睡觉,坐扫帚乘凉,吃杏子喝凉茶——这些细碎的片段,拼成了60、70后最真实的青春。回不去,也不想回去,可每当风吹麦浪,心里总有个声音轻轻响起:那是我活过的日子,热得发烫,真得不能再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