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虎将”赵汇川（第十二章）

阳光主播主播阳光

抗日“虎将”赵汇川（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宿县的风

第一百三十二回 石上霜寒认旧人

天刚蒙蒙亮，窗纸透着点青灰色，赵汇川就醒了。不是被鸡叫吵醒的，是心里揣着事儿，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

他摸黑穿上那件老棉袄，是离开李家峪那年，老大娘连夜缝的，棉花塞得厚实，领口磨得发亮，这些年走到哪儿带到哪儿，比新棉袄还亲。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个牛皮笔记本，还有一叠泛黄的照片，指尖划过照片上年轻的面孔，顿了顿，又从箱子角翻出个布包，里面裹着那把盒子枪。

枪早不能用了，撞针锈死了，枪膛里还积着当年的硝烟味，可赵汇川舍不得丢。当年跟着同盟军打游击，这枪陪着他躲过多少次死劫，枪身的烤蓝磨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铁色，一道道划痕，都是岁月刻下的印子。他把枪裹好塞进包里，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推开门出去。

火车站的人不多，寒风卷着碎雪渣子，刮在脸上生疼。赵汇川裹紧棉袄，望着“宿县站”三个字，眼眶忽然有点发热。几十年了，这三个字还是老样子，只是旁边的牌子换了新的，站台也铺了水泥，不再是当年坑坑洼洼的土路。

“老队长？”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赵汇川扭头，就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背有点驼，正眯着眼打量他。那老人穿着件深蓝色的旧棉袄，手里拎着个布袋子，手指关节粗大，布满了老茧，可那身形，那眼神，赵汇川一眼就认出来了。

“小李？”

“是我啊老队长！”小李快步走过来，双手紧紧攥住他的手，力道还是那么足，“可算着你今天到，我天不亮就往这儿赶，就怕错过了。”

赵汇川握着他的手，感觉那双手又糙又硬，像老树皮一样，可掌心的温度却很实在。“老李，你头发都白透了，背也驼了。”

“嗨，都七十多的人了，能不老嘛。”小李抹了把眼角，不知是风迷了眼，还是怎么的，声音有点发颤，“你也老了，当年你多精神，现在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他顿了顿，又说：“老大娘天天在家念叨你，说你再不来，她这双老眼，就真看不清人了。”

“大娘她……”赵汇川心里一紧。

“还硬朗着呢，就是眼睛不太好使了，耳朵也有点背，可心里亮堂着呢，天天盼着你。”小李松开手，接过他的包，“走，车在外面等着，咱们回李家峪，大娘在村里等着呢。”

车子往村里开，路修得平平整整，两旁的庄稼地绿油油的，麦子长得齐腰深，风一吹，翻起一层层绿浪。几个孩子在田埂上追着跑，笑声清脆，飘得老远。赵汇川望着窗外，心里五味杂陈。当年他带着队伍在这片土地上打游击，到处是断壁残垣，田地里荒草丛生，夜里能听到枪声，白天能看到鬼子的巡逻队。如今这样太平的日子，是当年多少弟兄用命换来的。

“老队长，你看，前面就是李家峪了。”小李指着远处的村子。

赵汇川抬眼望去，村子比当年大了不少，土坯房都换成了砖瓦房，红瓦白墙，整整齐齐。村口那棵老槐树还在，枝繁叶茂，像一把撑开的大伞。树下坐着几个老人，正围着下棋，旁边还有几个妇女在纳鞋底，有说有笑。

车子刚停下，就看见一个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从槐树下站起来，朝着车子的方向望。那身形，赵汇川一眼就认出来了。

“大娘！”他推开车门，快步走过去。

老大娘听到声音，又往前挪了几步，伸出手摸索着：“是赵队长？是俺的赵队长来了？”

赵汇川赶紧扶住她，声音有点哽咽：“大娘，是俺，俺来看你了。”

老大娘的手摸到他的胳膊，又顺着胳膊摸到他的脸，粗糙的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摩挲着：“是赵队长，真是你！你可来了，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她的眼睛浑浊，几乎看不清东西，可手却抓得很紧，生怕一松手，他就又走了。“你穿的棉袄合身不？俺去年还想着给你改改，怕你胖了穿不上，又怕改小了，就按原来的尺寸，又絮了点新棉花。”

“合身，可暖和了。”赵汇川扶着她，慢慢往村里走，“大娘，俺给你带了南京的点心，甜的，你尝尝。”

“俺不馋点心，俺就想看看你。”老大娘絮絮叨叨地说，“这些年，俺总想起你当年在俺家养伤的日子，你那时候年轻，个子高高的，就是瘦，天天帮俺挑水劈柴，比亲儿子还亲。”

第一百三十三回 旧物无声忆烽烟

走进村里，家家户户的院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墙角种着花草，有的院子里还养着鸡和鸭，一派生机勃勃的样子。赵汇川跟着老大娘和小李往村里走，不少村民都围了过来，有年纪大的，还能认出他，纷纷打招呼：“赵队长回来了？”“可算见着你了！”

赵汇川一一应着，心里暖暖的。当年他带着队伍在这儿驻扎，村民们都把他们当亲人，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着给他们，鬼子来扫荡时，还帮着掩护伤员，藏粮食。这份情，他记了一辈子。

“老队长，先去俺家歇歇，喝口水，回头俺带你去地道纪念馆看看。”小李说。

老大娘的家就在村中间，是一栋两层的砖瓦房，院子里种着一棵石榴树，枝繁叶茂。屋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挂着几张老照片，其中一张，是当年赵汇川和队员们在她家院子里拍的，照片已经泛黄，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你看，俺还留着这个。”老大娘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双旧布鞋，鞋底已经磨薄了，鞋面上还有几个补丁。“这是你当年穿的鞋，你走的时候忘了带，俺一直留着，想着你要是回来了，还能穿。”

赵汇川拿起布鞋，心里一阵发酸。当年他走得匆忙，打完一场仗就转移了，没想到大娘还一直留着。“大娘，都这么多年了，你还留着。”

“俺总觉得你会回来的。”老大娘坐在炕边，拉着他的手，“俺这眼睛，就是当年鬼子扫荡时，被烟火熏的，慢慢就看不清了。可俺心里记得你，记得你们这些为俺们打仗的娃。”

歇了一会儿，小李就拉着赵汇川去地道纪念馆。纪念馆就在村东头，是一间不大的瓦房，门口挂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李家峪地道战纪念馆”。

推开门进去，里面陈列着不少当年的旧物。墙上挂着几把大刀，刀身锈迹斑斑，可刀刃依旧锋利；墙角放着几支土铳，枪身是用木头做的，枪管是铁的，看着简陋，当年却给鬼子造成了不少麻烦；还有几个手榴弹，已经卸了火药，只留下空壳。

赵汇川慢慢走过去，伸手抚摸着那些旧物，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战场。他拿起一把大刀，重量不轻，当年他就是拿着这样的大刀，和鬼子拼杀。刀把上还有几道深深的划痕，是当年拼杀时留下的。

“老队长，你看这个。”小李指着一个玻璃柜，里面放着一块深蓝色的布，布上还有淡淡的枪油痕迹。

赵汇川凑过去一看，眼睛一下子亮了。“这是俺当年擦枪用的布！”他记得，这块布是大娘给他的，当年他天天用它擦枪，布上沾满了枪油，后来转移时，不知落在了哪里，没想到还能见到。

“是呢，当年打扫战场时捡到的，俺认出是你的，就一直收着，后来建纪念馆，就捐过来了。”小李说。

纪念馆最里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大大的地图，上面用红笔标着当年战斗的地点：蒿沟集、西二铺、大陈庄、解集……每个地点旁边，都用黑笔写着牺牲的队员名字，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心里发沉。

赵汇川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西二铺”三个字上，手指轻轻抚摸着。“当年吕子庸就是在这儿牺牲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那天打伏击，鬼子的援军来了，他带着几个人断后，为了掩护大部队撤退，硬是守了三个时辰。最后子弹打光了，就和鬼子拼刺刀，身中数刀，临死前还喊着，队伍不能散。”

小李站在旁边，眼圈也红了：“吕大哥是条汉子，当年要不是他，咱们不少人都撤不出来。”

“他的家人呢？”赵汇川问。

“他儿子吕建国还在村里，现在是平等小学的老师，教孩子们读书。”小李说，“他从小就听着他爹的故事长大，也想让孩子们知道，当年的日子有多苦，今天的好日子来得有多不容易。”

赵汇川点点头：“走，咱们去看看他，去看看那些孩子们。”

第一百三十四回 薪火相传续荣光

平等小学离村子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学校已经不是当年的样子了，当年的土坯房早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三层的教学楼，墙面刷得雪白，窗户明亮。操场上铺着塑胶跑道，几个孩子在跳绳、踢毽子，还有的在打篮球，欢声笑语不断。

赵汇川和小李走进学校，正好下课铃响了，孩子们涌了出来，看到他们，都好奇地围了过来，睁着大大的眼睛打量着。

“赵叔叔！”一个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过来，中等身材，眉眼间和吕子庸有几分相似。

“你是建国？”赵汇川看着他，笑着问。

“是我，赵叔叔。”吕建国握住他的手，“我爹当年总跟我说起你，说你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带领队员们打了不少胜仗。”

“你爹才是英雄。”赵汇川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为了国家，为了老百姓，把命都丢了，他才是真了不起。”

“我一直以我爹为荣。”吕建国说，“小时候听我娘说，我爹牺牲的时候，我才三岁，还不懂事。后来长大了，听村里的老人讲我爹的故事，又看了我爹留下的日记，才知道当年的仗打得有多苦，才知道今天的好日子有多珍贵。”

他领着赵汇川走进教室，教室里摆着整齐的桌椅，黑板擦得干干净净，墙上挂着“爱国”两个鲜红的大字，格外醒目。“赵叔叔，你看后面的黑板报。”

赵汇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教室后面的黑板报上，画着地道战的场景：队员们从地道里钻出来，偷袭鬼子；老百姓们推着小车，给队员们送粮食；孩子们在村口放哨，警惕地望着远方。黑板报的旁边，还写着几个抗日英雄的故事，其中就有吕子庸的事迹。

“这些都是我带着孩子们做的。”吕建国说，“我天天给他们讲当年的抗日故事，讲地道战，讲游击队，让他们知道，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无数革命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让他们记住历史，记住那些英雄。”

正说着，几个孩子围了过来，仰着小脸问：“老师，这位爷爷是谁呀？”

“这位是赵爷爷，当年也是抗日英雄，和你们课本里写的英雄一样了不起。”吕建国摸着一个孩子的头说。

“赵爷爷，你当年打过鬼子吗？”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问。

赵汇川蹲下来，看着孩子们纯真的笑脸，心里暖暖的：“打过呀，当年爷爷和你们的吕老师的爸爸，还有很多叔叔伯伯，一起打鬼子，就是为了让你们能安安心心地上学，能过上好日子。”

“赵爷爷真厉害！”孩子们异口同声地说。

赵汇川看着孩子们，又看了看吕建国，心里忽然觉得很欣慰。当年他们流血牺牲，不就是为了让下一代能过上太平日子，能读书识字吗？现在，他们的愿望实现了，而且英雄的故事，还在一代代传下去，这就够了。

离开学校的时候，孩子们都围着他，喊着“赵爷爷再见”。赵汇川挥挥手，心里满是不舍。

回到村里，又陪老大娘坐了一会儿，老大娘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无非是让他多保重身体，以后常来看看。

转眼就到了离别的时候，老大娘、小李、吕建国都来送他。老大娘塞给他一个布袋，里面装着炒花生，还有几个她亲手做的馒头：“赵队长，路上吃，下次再来，俺还给你做棉袄，给你炒花生。”

赵汇川接过布袋，重重地点点头，眼睛有些湿润：“大娘，俺会来的，一定来。”

火车开动了，赵汇川从窗户里探出头，看着越来越远的宿县，看着那片熟悉的土地，心里默念着：“子庸、小四、老张、老周……俺来看过你们了，这片土地很好，老百姓很好，孩子们也很好，你们放心吧。”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宿县特有的泥土气息，拂在脸上，暖暖的。赵汇川知道，这风里，藏着岁月的故事，藏着英雄的荣光，也藏着生生不息的希望。

第一百三十五回 槐下闲谈念故人

车子驶离平等小学，赵汇川心里还揣着孩子们的笑脸，耳边仿佛还响着那声脆生生的“赵爷爷”。小李在旁边说着村里这些年的变化，哪家盖了新房，哪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赵汇川听着，时不时点头应着，目光却总往窗外飘。

村口的老槐树下，下棋的老人们还没散，见他们回来，纷纷招手让他们过去坐坐。赵汇川扶着老大娘，在槐树下的石墩上坐下，树影婆娑，筛下细碎的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

“赵队长，还记得不？当年你就是在这槐树下，给俺们讲打鬼子的法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挪了挪石墩，凑到他身边，“那时候你说，鬼子再凶，也怕咱们团结，怕咱们摸清他们的路数。”

赵汇川笑了笑，指尖摩挲着石墩上深浅不一的刻痕，那是当年队员们休息时随手刻下的，有的是名字，有的是简单的符号。“记得，怎么不记得。那时候物资缺，子弹都金贵，咱们就靠地道、靠埋伏，跟鬼子磨。”

“可不是嘛。”另一个老汉接了话，“有回鬼子来扫荡，俺们全村人都躲进地道里，你带着队员们在上面牵制。俺在地道里听见枪声，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你们出事。后来听说你们打跑了鬼子，还缴了两杆枪，俺们在地道里都欢呼起来了。”

老大娘拉着赵汇川的手，轻轻拍着：“那回你还受了伤，胳膊上划了个大口子，流了好多血，俺用草药给你敷上，你还笑着说没事，转头又去查岗了。”

赵汇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当年的伤疤早已淡成了浅褐色，不仔细看几乎找不到。可那疼，那枪林弹雨里的生死瞬间，却像就发生在昨天。“那时候年轻，不怕疼，就想着赶紧把鬼子赶出去，让大伙能踏踏实实过日子。”

正说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走过来，笑着给众人递水：“赵队长，俺是二柱的媳妇，俺公爹总跟俺说，当年要不是你，他早就没了。”

二柱是当年跟着他打仗的队员，在一次掩护群众转移时牺牲了。赵汇川心里一沉，接过水碗，轻声问：“二柱他爹娘还好吗？”

“俺婆婆前几年走了，公爹身子还行，就是总念叨你们这些老伙计。”妇女说着，把孩子往他面前凑了凑，“娃，叫赵爷爷。”

孩子怯生生地叫了声“赵爷爷”，小手指着槐树上的鸟窝，眼里满是好奇。赵汇川看着孩子粉嫩的小脸，心里又酸又暖，伸手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好娃，好好长大。”

阳光渐渐西斜，槐树下的影子拉得很长，老人们还在说着当年的往事，那些带着硝烟味的记忆，在闲谈中变得鲜活起来。赵汇川听着，时而沉默，时而叹气，时而又露出久违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里，藏着说不尽的感慨。

第一百三十六回 故地重游忆烽烟

第二天一早，小李提议带赵汇川去当年打游击时的几个老地方看看。老大娘本想跟着，可腿脚不便，又怕拖慢他们，只好嘱咐着：“路上小心点，早去早回，俺在家给你们做饭。”

赵汇川点点头，跟着小李出了村。村里的路修得平整，可往村外走，渐渐就有了土路，路边的野草长得齐膝高，风一吹，沙沙作响。

“老队长，前面就是蒿沟集了。”小李指着远处的一片村落，“当年咱们在这儿打了场伏击战，你还记得不？咱们埋伏在高粱地里，等鬼子的运输队过来，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

赵汇川停下脚步，远远望着蒿沟集。如今的村子已经变了模样，当年的土坯房换成了砖瓦房，村口还立着一块牌子，写着“美丽乡村示范村”。可他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岁月，看到了当年那片茂密的高粱地，看到了队员们握紧武器的双手，看到了鬼子溃败时的狼狈。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那天小四为了炸鬼子的卡车，胳膊被弹片划了个大口子，还笑着说没事，硬是把卡车炸了。”

小李叹了口气：“小四也是条硬汉子，可惜后来在解集的战斗中牺牲了。”

两人慢慢往前走，来到一片开阔地。小李指着脚下的土地：“老队长，这儿就是当年的大陈庄战场，咱们和鬼子僵持了两天两夜，粮食和水都断了，最后还是村民们冒着风险，从地道里给咱们送了吃的喝的。”

赵汇川蹲下身，伸手抓起一把泥土，泥土带着湿润的气息，攥在手里沉甸甸的。当年，这片土地上洒满了弟兄们的鲜血，每一寸都刻着生死与共的记忆。“那时候，俺们都想着，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让鬼子踏过这片土地。”

他站起身，往远处望去，田野里的麦子长势正好，绿油油的一片，看不到半点当年战争的痕迹。可他知道，那些牺牲的弟兄们，就葬在这片土地的某个角落，守护着他们用生命换来的和平。

“前面有个烈士陵园，”小李说，“这些年村里集资修的，把散葬的烈士都迁了过去，立了碑，上面刻着他们的名字。”

赵汇川点点头，跟着小李往烈士陵园走去。陵园不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排排墓碑整齐地排列着，上面的名字有些他熟悉，有些已经模糊，可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段英勇的往事。

他走到吕子庸的墓碑前，墓碑上的照片里，吕子庸笑得一脸刚毅。赵汇川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眼眶渐渐红了：“子庸，俺来看你了，你放心，你的儿子很优秀，孩子们都记得你，记得所有为这片土地牺牲的人。”

风从陵园里吹过，带着青草的气息，仿佛是先烈们的回应。赵汇川在墓碑前站了很久，心里翻涌着万千情绪，有悲痛，有欣慰，更有对岁月的敬畏。

第一百三十七回 风送离人盼归期

从烈士陵园回来，天色已经不早了。老大娘做了一桌子菜，有炒花生、炖土鸡，还有赵汇川当年爱吃的贴饼子，饭菜的香味飘满了整个院子。

吕建国也来了，还带来了几个学生，孩子们手里拿着自己画的画，递到赵汇川面前：“赵爷爷，这是我们画的抗日英雄，送给你。”

画纸上，有的画着队员们从地道里钻出来，有的画着英雄们拿着大刀和鬼子拼杀，虽然笔触稚嫩，却充满了童真和敬意。赵汇川接过画，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随身的包里：“谢谢你们，赵爷爷会好好收着。”

晚饭吃得热热闹闹，老大娘一个劲地给赵汇川夹菜，嘴里不停念叨着：“多吃点，路上就吃不上俺做的饭了。”小李和吕建国陪着他喝酒，说着村里的趣事，聊着当年的战斗，气氛温馨又伤感。

夜里，赵汇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了当年和弟兄们一起睡在地道里的日子，想起了老大娘连夜给他缝棉袄的身影，想起了孩子们纯真的笑脸，想起了烈士陵园里那些冰冷的墓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甜、酸、苦、辣、咸，一齐涌上心头。

天快亮的时候，他悄悄起身，走到院子里。石榴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摇曳，空气里带着淡淡的花香。他从包里拿出那个牛皮笔记本，翻开，里面夹着一张老照片，是当年他和队员们在槐树下的合影。指尖划过照片上年轻的面孔，那些鲜活的生命，如今只剩下冰冷的名字和深深的思念。

离别的时刻还是来了。老大娘拄着拐杖，一直送到村口，眼睛红红的，拉着赵汇川的手不肯松开：“赵队长，下次来可别隔这么久了，俺怕……俺怕等不到你下次来。”

赵汇川鼻子一酸，强忍着泪水：“大娘，俺一定常来，你要好好保重身体，等俺下次来，还穿你给俺做的棉袄。”

小李和吕建国也送了很远，一直到宿县站的站台。火车鸣笛的那一刻，赵汇川眼圈终于忍不住红了。他挥挥手，看着小李、吕建国，看着远处熟悉的土地，心里默念着：“俺还会回来的。”

火车缓缓开动，宿县的轮廓渐渐模糊，可那片土地的气息，那些人的笑脸，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却像宿县的风一样，紧紧萦绕在他身边。风里有硝烟散尽的安宁，有故人相聚的温暖，更有薪火相传的希望，一路伴他前行，从未远去。

第一百三十八回 归途夜话忆旧年

火车驶出宿县站，窗外的田野、村落渐渐向后退去，像被岁月卷走的碎片。赵汇川靠窗坐着，怀里揣着老大娘塞的布包，炒花生的香气混着淡淡的麦香，从布缝里钻出来，勾得人心里发暖。

小李特意送他到火车站，上车前还反复叮嘱：“老队长，路上多喝水，到家给俺报个平安。”赵汇川当时忙着点头，这会儿静下心来，才觉出眼眶发涩。他打开布包，抓起一把炒花生，嚼在嘴里，又香又脆，还是当年的味道。

对面座位上，一个年轻姑娘抱着孩子，孩子哭闹着要吃糖，姑娘哄了半天没哄好，赵汇川下意识地摸出兜里的点心——那是给老大娘带的南京点心，没吃完剩下的。他递过去一块：“给娃尝尝，甜的。”

姑娘愣了愣，连忙道谢，把点心掰成小块喂给孩子。孩子含着点心，果然不闹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赵汇川，小手还指着他怀里的布包。

“这是俺老乡给炒的花生，”赵汇川笑了笑，又抓了一把递给姑娘，“自家种的，干净。”

姑娘推辞不过，收下了，闲聊间说起自己就是宿县人，在南京打工，这次是回娘家看看。“现在宿县变化可大了，尤其是农村，路都修到家门口，老人看病也方便，”姑娘说着，眼里带着笑意，“俺娘说，以前哪敢想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多亏了当年打仗的老英雄们。”

赵汇川握着手里的花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没说自己就是当年的游击队员，只是望着窗外，轻声说：“是啊，不容易，好多人没等到这一天。”

夜里，火车在铁轨上颠簸，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赵汇川睡不着，从包里摸出那个牛皮笔记本，借着微弱的灯光翻开。里面记着当年的战斗日志，字迹有些模糊，还有几页被水浸过，留下淡淡的痕迹。翻到中间一页，夹着一张小小的合影，是他和吕子庸、小四他们在大陈庄缴获鬼子枪支后拍的，几个人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脸上却笑得分外灿烂。

他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小四的脸，那孩子当年才十七岁，个子不高，胆子却大，每次打仗都冲在前面。最后一次见他，是在解集的战场上，小四为了掩护群众，被鬼子的炮弹炸伤了腿，却还笑着说：“老队长，俺没事，还能打鬼子。”可后来，他还是没能挺过来。

赵汇川合上笔记本，塞进怀里。车厢外，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他的老棉袄上，领口磨亮的地方，泛着柔和的光。他想起老大娘摸他脸时的温度，想起小李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想起吕建国讲课时认真的模样，还有孩子们纯真的笑脸。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盘旋，像宿县的风，温柔又有力量。

第一百三十九回 故信寄情忆烽烟

回到南京的住处，赵汇川第一件事就是给李家峪寄信。他找出纸笔，坐在桌前，却半天没写下一个字。心里有太多话想说，可拿起笔，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摩挲着信纸，想起当年在游击队员里，他算是识字多的，经常帮弟兄们给家里写信。那时候条件苦，信纸是用糙纸做的，笔墨也稀缺，每次写信都惜字如金，无非是报个平安，说句“等打跑鬼子就回家”。可很多信，终究没能送到亲人手里，那些弟兄，也永远没能回家。

赵汇川叹了口气，终于写下第一个字。他先给老大娘问好，说自己平安到家，炒花生很好吃，棉袄穿在身上很暖和。又问村里的老槐树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枝繁叶茂，下棋的老人们身体好不好。

接着，他写给小李，感谢他这些年照看老大娘，叮嘱他多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他还在信里问起纪念馆的情况，说下次回去，想给牺牲的弟兄们多带些鲜花。

最后，他单独给吕建国写了一封信。他说，看到孩子们认真听抗日故事的样子，他心里特别欣慰，还说如果有机会，想给孩子们讲讲当年真实的战斗经历，让他们更清楚地知道，当年的英雄不是课本里的符号，而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信写好后，赵汇川仔细折好，放进信封，贴上邮票。走到邮局，他特意叮嘱工作人员，一定要把信送到李家峪村委会，别弄丢了。工作人员笑着答应：“大爷您放心，保证送到。”

从邮局回来，赵汇川心里踏实了不少。他把老大娘给的布包洗干净，晾干后叠好，收进箱子里。又把那个牛皮笔记本和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抽屉，锁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赵汇川每天都会去楼下的小公园散步，遇到下棋的老人，就凑过去看一会儿，有时候也会跟他们聊起当年的事。可大多时候，他只是听着，心里想着宿县的那些人、那些事。

半个多月后，他收到了回信。是小李和吕建国一起写的，字歪歪扭扭的，却写得很认真。信里说，老大娘收到信后，让小李念了好几遍，还让小李给她画了个小圈圈，说这是她给赵汇川的回信。信里还说，村里的孩子们听说赵爷爷想给他们讲故事，都特别高兴，天天缠着吕建国问什么时候能见到赵爷爷。

赵汇川拿着信，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眶忍不住红了。他把信放进笔记本里，夹在那张合影旁边。他知道，宿县的风，还会吹到南京来，而他和李家峪的缘分，也远远没有结束。

第一百四十回 冬来念远赴旧约

秋风起，树叶黄，南京的天气渐渐凉了。赵汇川把老大娘给做的棉袄找出来，穿在身上，还是那么合身，那么暖和。他每天都会翻看日历，算着去宿县的日子。

上次回信时，他跟小李和吕建国约定，等冬天来了，就再回李家峪看看。一来是想陪陪老大娘，二来是想兑现给孩子们讲故事的承诺。

出发前几天，赵汇川特意去了趟商店，给老大娘买了一副老花镜，又给孩子们买了些文具和课外书。他还想起老大娘眼睛不好，特意买了几盒润眼的药膏。

坐上去宿县的火车，赵汇川心里既期待又有些忐忑。期待着见到老大娘、小李和吕建国，期待着给孩子们讲故事；可又有些担心，担心老大娘的身体，担心村里的老人们是不是都还好。

火车到站时，小李和吕建国早已在站台等着了。吕建国身边，还跟着几个孩子，正是上次在平等小学见到的那些。

“赵爷爷！”孩子们看到赵汇川，都欢快地跑过来，围着他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赵爷爷，你真的要给我们讲故事吗？”“赵爷爷，你当年打鬼子的时候，有没有受伤呀？”

赵汇川笑着点点头，摸摸这个孩子的头，拍拍那个孩子的肩膀：“讲，一定讲，给你们讲当年最真实的战斗故事。”

小李接过赵汇川手里的东西，笑着说：“老队长，你可真惦记孩子们，还特意给他们买了礼物。”

“孩子们是未来，得让他们多学点东西，”赵汇川说，“咱们当年打仗，不就是为了让他们能好好读书，过上好日子嘛。”

车子往李家峪开，路上，吕建国说：“赵叔叔，老大娘知道你今天来，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了，炖了鸡汤，还蒸了你爱吃的贴饼子。”

赵汇川心里一暖，眼眶有些湿润：“大娘年纪大了，还这么折腾，真过意不去。”

“啥折腾呀，大娘高兴，”小李说，“她天天盼着你来，说跟你唠唠嗑，心里就舒坦。”

到了李家峪，老远就看到老大娘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手里拄着拐杖，眼睛望着路口。看到车子过来，老大娘脸上露出了笑容，颤巍巍地往前走了几步。

赵汇川赶紧下车，快步走过去，扶住老大娘：“大娘，天这么冷，你怎么还站在外面等，冻着了可不好。”

“不冷，俺穿着你给买的棉袄，暖和着呢，”老大娘摸了摸他的胳膊，“你可来了，俺等你好几天了。”

走进村里，赵汇川看到，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有的人家已经开始腌咸菜、晒腊肉，准备过冬了。老槐树下，下棋的老人们还在，见他们回来，都笑着打招呼：“赵队长，又来啦！”

赵汇川一一应着，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这里是他的第二故乡，这里有他牵挂的人，有他放不下的记忆。宿县的风，吹了几十年，吹走了硝烟，吹来了和平，也吹来了他和这片土地深深的羁绊。这个冬天，他要在这里，给孩子们讲那些战火纷飞的故事，陪着老大娘唠唠家常，也给那些牺牲的弟兄们，再捎去一句问候。

天刚蒙蒙亮，窗纸上还蒙着层薄霜，赵汇川就醒了。不是被冻醒的，是心里揣着事儿，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

他摸黑穿上那件藏青棉袄——是李家峪的老大娘当年连夜给缝的，洗得有些发白，针脚却依旧密实，穿在身上暖乎乎的，像裹着团晒过太阳的棉絮。伸手摸进枕头底下，掏出个磨得发亮的帆布包，把那本牛皮纸封面的日记仔细放进去，又将夹在日记里的几张黑白照片抚平——有队员们在山坳里的合影，有老大娘坐在门槛上纳鞋底的样子，还有吕子庸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的快照。最后，他从床底下拖出个木盒，打开来，里面躺着把盒子枪。

这枪是同盟军时期的老物件了，枪膛早就锈死，打不出子弹，枪身却被他擦得锃亮，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带着几十年的烟火气。当年突围时，他就是靠着这把枪杀出重围，如今枪不能用了，可他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就像带着一群没走远的老弟兄。

收拾停当，天刚放亮。他揣着枪，挎着包，踩着结了薄冰的路面往火车站走。寒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可他心里热乎，脚步也轻快——宿县，他终于要回去了。那是他跟老大娘的约定，也是跟牺牲的弟兄们的念想，说了几十年，今天总算能兑现。

第一百四十一回 故地重逢鬓已秋

火车哐当哐当跑了大半天，到宿县站时，日头已经西斜。赵汇川刚走出车厢，就看见站台角落里站着个身影，背有些驼，头发白得像霜染过，正踮着脚往这边望。

“老队长！”那人喊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掩不住的激动，快步迎了上来。

赵汇川眯着眼瞧了半天，才认出是小李。当年那个浑身是劲、能翻三道山墙的小伙子，如今眼角堆着褶子，手上布满了老茧，握住他的手时，力气却还像当年那样足，攥得他指节发疼。

“老李？”赵汇川嗓子一紧，“真是你，这么多年，你倒没怎么变样。”

“变喽，都老成糟老头子了。”小李抹了把眼角，不知是风迷了眼还是怎么，眼眶红红的，“老队长，你可算来了！老大娘天天坐在村口盼，念叨着你再不回来，她这双老眼，就真要看不清你了。”

赵汇川心里一揪，跟着小李往站外走。坐上小李家的三轮车，往李家峪去的路上，两边的庄稼地绿油油的，冬小麦长得齐腰深，风吹过，掀起一层层绿浪。田埂上，几个半大孩子追着跑，笑声脆生生的，飘得老远。

赵汇川望着窗外，心里头五味杂陈。当年他带着队伍在这片土地上打游击，到处是断壁残垣，田地里荒草丛生，鬼子的炮火烧得天空都发灰。如今这般太平景象，庄稼长势喜人，孩子们能安心奔跑，那些牺牲的弟兄们，总算没白流那些血。

三轮车颠颠悠悠进了李家峪，刚到村口，就看见老槐树下坐着个老太太，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背对着路，却一直侧着耳朵听动静。

“大娘，老队长来了！”小李喊了一声。

老太太猛地回过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腿脚不太灵便，晃了晃才站稳，朝着声音的方向颤巍巍地往前走：“是……是赵队长？”

赵汇川快步跑过去，一把扶住她：“大娘，是俺，赵汇川，俺来看你了。”

老大娘伸出枯瘦的手，先是摸了摸他的胳膊，又顺着袖子往上，摸到他的脸，指尖带着些粗糙的纹路，轻轻摩挲着：“真是你，真是俺的赵队长！”她的眼睛浑浊得厉害，看不清东西，却紧紧抓着赵汇川的手不肯放，声音都在发抖，“你可算来了，俺以为……俺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

“咋会呢，俺说过要来，就一定来。”赵汇川扶着她往村里走，从包里掏出个油纸包，“大娘，俺给你带了南京的点心，甜口的，你尝尝。”

老大娘笑着摆手：“俺牙口不好，留着给孩子们吃。你穿的棉袄合身不？俺去年还照着老尺寸改了改，就怕你这些年发福，穿不上了。”

赵汇川拽了拽棉袄下摆，暖意在心里头蔓延开来：“合身，暖和着呢，比啥都强。”

第一百四十二回 旧物犹记少年血

村里的路都铺成了水泥地，当年的土坯房大多换成了砖瓦房，红砖墙，亮堂窗，看着就舒心。唯独村口那棵老槐树还在，枝繁叶茂，遮出一大片阴凉，树下围着几个老头，正蹲在石头上下棋，棋子落得啪啪响。

“老队长，带你去个地方。”小李说着，领着赵汇川往村西头走。

没走多远，就看见一座青砖瓦房，门口挂着块木牌子，写着“李家峪地道纪念馆”。推开门进去，里面摆着不少老物件：锈迹斑斑的大刀，枪托裂了缝的土铳，还有用麻线捆着的手榴弹模型。靠墙的玻璃柜里，放着一块蓝布，上面还留着深色的印记。

“老队长，你看这个。”小李指着那块布。

赵汇川走过去，喉咙一下子发紧。那是他当年擦枪用的布，当年打完仗，就在煤油灯底下擦枪，枪油浸在布上，留下了洗不掉的痕迹。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能见到。

再往里走，墙上挂着一张大大的地图，用红漆标着一个个小圆圈，旁边写着地名：蒿沟集、西二铺、大陈庄……每个地名下面，都密密麻麻写着一串名字。

赵汇川的目光落在“西二铺”三个字上，手指轻轻抚过墙面，声音沙哑得厉害：“当年，子庸就是在这儿没的。”

小李站在旁边，叹了口气：“是啊，那天打得凶，鬼子围了三层，吕排长为了掩护我们撤退，抱着炸药包就冲上去了。”

“他临死前还喊着，队伍不能散，鬼子还没打跑。”赵汇川的眼睛有些发红，“现在好了，队伍没散，鬼子被赶跑了，这片土地太平了，他也能放心了。”

正说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进来，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衬衫，戴着副黑框眼镜，看着文质彬彬的。“李叔，这位就是……”

“建国，快过来！”小李招手，“这就是你爹常提起的赵队长。”

吕建国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紧紧握住赵汇川的手：“赵叔叔，我爹生前总跟我讲你，说你打仗勇猛，是个了不起的人。”

“你爹才了不起。”赵汇川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是为了咱们老百姓，为了这片土地，才牺牲的。”

吕建国点点头，眼眶有些红：“赵叔叔，我现在在村里的平等小学教书，我爹当年没读完的书，我替他教给孩子们。”

第一百四十三回 风送离人念未休

第二天一早，赵汇川跟着吕建国去了平等小学。

学校早已不是当年那几间漏风的土坯房，而是一栋三层的教学楼，墙面刷得雪白雪白，窗户明亮。操场上，孩子们在跳绳、踢毽子，笑声像银铃似的。吕建国正在给四年级的孩子上课，黑板上写着“勿忘国耻”四个大字，苍劲有力。

看到赵汇川，孩子们都好奇地围了过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老师，这位爷爷是谁呀？”

“这是赵爷爷，当年打鬼子的英雄。”吕建国笑着说。

赵汇川摆摆手，走到黑板前，看着孩子们稚嫩的脸庞，心里头暖暖的：“孩子们，你们现在能坐在这么好的教室里读书，是好多叔叔伯伯用命换来的，你们要好好学，将来把咱们的国家建设得更好。”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齐声喊：“谢谢赵爷爷！”

下课铃响了，吕建国领着赵汇川走到教室后面，指着黑板报说：“赵叔叔，你看，这上面是我给孩子们画的地道战故事，还有当年你和我爹他们战斗的场景，我天天给他们讲，让他们记着，今天的好日子来之不易。”

黑板报上，用彩色粉笔画着队员们在地道里穿梭的样子，画着吕子庸抱着炸药包冲向敌人的身影，虽然笔触稚嫩，却画得格外认真。赵汇川看着看着，眼睛就湿了——英雄的故事，真的有人记着，真的传下去了。

离开宿县那天，天有些阴，风轻轻吹着，带着泥土的气息。老大娘、小李、吕建国还有几个村民，都来火车站送他。

老大娘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塞给他一个粗布口袋：“赵队长，这是俺炒的花生，你路上吃。下次再来，俺还给你做棉袄，这次给你做个厚的，冬天暖和。”

赵汇川接过口袋，沉甸甸的，花生的香气扑面而来。他点点头，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堵得厉害，只能重重“嗯”了一声。

火车开动了，赵汇川从窗户里探出头，朝着站台上的人挥手。老大娘挥着枯瘦的手，小李红着眼眶，吕建国领着几个学生，也在使劲挥手。

火车越开越快，宿县的轮廓越来越远，渐渐模糊在视线里。赵汇川靠在车窗上，手里攥着那个布口袋，心里默念：“子庸、小四、老张、老周……俺来看过你们了。这片土地很好，庄稼长得旺，孩子们笑得甜，老百姓都过着安稳日子，你们放心吧。”

风从车窗缝里钻进来，带着宿县特有的泥土和麦香，拂过他的脸颊。他知道，这风里，有弟兄们的牵挂，有老大娘的期盼，还有这片土地生生不息的希望。

宿县的风，会一直吹着，吹过岁月，吹过山河，把那些不该被忘记的故事，一直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