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孔乙己

繁星

我由当年那个小伙计已经成了那家酒店的经理了。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总穿长衫、却站着喝酒的孔乙己。他坐着蒲团双手支撑着消失在秋风里，听说他死了，可昨儿个黄昏，有人看见他从北街神仙般悠悠地走过来，道骨仙风模样素布长衫鹤发童颜。还真是他，我差点惊掉下巴。

他站在门口没进来，只望着柜台上的酒坛子出神。我认得那眼神，我朝他点点头，他竟也回了个笑，我说老伙计100岁啦。

我依旧递了碗温酒过去，他没接，只说：“欠的账，还没还清。”我愣愣道，那账本上早就划了勾——那点酒钱，抵不过您给店里带来的热闹。

竟是一场梦.........。

可梦醒后，天还没亮，我却鬼使神差地翻出了那本泛黄的账本。指尖拂过那些歪斜的墨字，一页页翻到“孔乙己”三个字时，心猛地一颤——那行字下，竟多了一行新写的批注，墨迹未干，像是昨夜刚添上的：“已还，酒香作利，情义无价。”

我冲到柜台，酒坛子还在原地，封口的红纸却不知何时被掀开了一角，一股温润的酒气悄然弥漫。我舀了一勺，酒面映着晨光，竟浮现出他那张清瘦的脸，一笑，又散了。

街市渐喧，我坐在门口，忽然觉得这三十年，不是我在守这家店，是这家店在等他回来。那些年他站着喝酒的模样，不是落魄，是孤身一人撑着一个时代的体面。如今他来了又走，像一阵风拂过陈年尘土，吹醒了我的记忆。

黄昏又至，风起，坛口飘来一缕幽香，似酒非酒，倒像是山间晨露与旧书页的气味。我抬头望向街角，恍惚看见一抹素布长衫的影子，渐行渐远，手里还托着半卷泛黄的《论语》。

我喃喃道：老伙计，您这回，是来续一场没喝完的酒，还是来续一段没说完的话？

我把它夹进账本里，合上，轻声说：

“酒，我给您温着——下回，别走得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