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四)

李新生

经过凤县最美乡村公路，车子缓缓停在张良庙前。山色如黛，溪水潺潺，庙宇藏在层层叠叠的绿意里，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我踏出车门，迎面是清冽的风，夹着松香与泥土的气息。这里好美，难怪张良选此地来修身养性、颐养天年。

庙前那座灰石牌坊巍然矗立，飞檐翘角挑向晴空，像一只欲飞的鹤。门额上“汉张留侯祠”几个红字苍劲有力，阳光斜照，字迹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几个游客站在门前拍照，笑声轻快，我也驻足仰望，这牌坊是清末重修的，可脚下的石阶，却不知被多少代人的脚步磨得发亮。

沿着石径往里走，一棵老松横斜而出，树皮皲裂如古书页，青苔爬满了它的躯干。一片金黄的叶子缓缓飘落，停在我的肩头。抬头望去，阳光穿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像是时间的碎片。

庙宇深处，屋脊上的瓦当在阳光下泛着微光，檐角的走兽静默千年。薄雾从山腰浮起，缠绕着屋檐，仿佛有仙气缭绕。我站在廊下，看光影一寸寸挪过青砖，忽然听见远处传来钟声，一声，又一声，悠悠荡荡，像是从记忆深处敲来。

脚下的石板路蜿蜒向前，两侧是矮矮的石栏，斑驳的墙根下长着野草。我们慢悠悠地走着，感受这里带着松香的气息。

我们在石拱门前合影。仿佛看到楚汉争霸的刀光剑影，感受张良功成隐退的坚定决心。"知止"两个大字刻在山顶的石碑上，这不正是也在提醒后人，知进退才是人生的明智之选。

亭子里，几位穿汉服的女子列队而立，红蓝相间的衣袂在风中轻扬。她们神情肃穆，像是在行某种古礼。我不懂仪式，却看得入神。那一刻，时间仿佛倒流，她们不是游客，而是从旧时光里走出来的女子，来此祭拜一位智者，也祭拜一段远去的文明。

一群孩子整齐地站在石栏边，红领巾在风里飘着。他们安静地听着老师讲解，眼神专注。有个小男孩偷偷抬头看我，咧嘴一笑，又赶紧低头。我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站在这里，听老师讲张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故事。那时不懂，如今却觉得，那不只是历史，是根，是我们文化的一部分。

前方一片红灯笼高挂，木匾上刻着“紫柏山房”四个字，字迹温厚。一群人围在那里，有说有笑，像是在参加什么节庆活动。我走近听了几句，原来是本地人在办“张良文化节”。有人在唱秦腔，嗓音苍凉，唱的是“圯桥进履”的典故。我站在人群外，听着，竟有些眼热。

留坝老街上人来人往，石板被踩得发亮。店铺挂着红旗和灯笼，有人在卖核桃饼，香气扑鼻。我买了一块，咬一口，酥脆中带着甜香，和小时候的味道几乎一样。

我想，所谓故乡，不只是山水庙宇，更是这些慢下来的时光，和愿意陪你走完一段路的人。

秋天的树，金黄一片，映着蓝天。我站在庙后的高处，看整片山林如火焰般燃烧。屋檐一角从林间探出，像一只沉静的眼睛。风起时，落叶纷飞，像是大地在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