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染额济纳（之二）怪树嶙峋

信马由缰

　　“嶙峋”二字原指山石突兀、险峻，如“怪石嶙峋”，也寓意人的消瘦状态与坚毅、刚正的品格。我用“怪树嶙峋”概括怪树林的特征，也觉得再恰当不过了。

　　到额济纳看胡杨林，怪树林是一定要看的，它是胡杨林的另一种表现形态。穿上景区配备的防沙鞋套，走进高低不平的沙丘，踩着松软的细沙漫步林间，恍若走进远古的沧桑。

　　当夜幕将最后一缕晚霞揉碎在大漠戈壁，额济纳的怪树林便成了这里最古老的雕塑，这些被风沙雕琢了千年的胡杨，在荒芜的沙丘上演绎着生命的涅槃。

　　残阳如血，将怪树的每一道裂痕都淬炼成鎏金的诗行，怪树的身躯已成雕塑，而在干枯的枝桠里，却倔强地擎起一簇簇鲜艳的红叶，像燃烧的火炬。

　　胡杨枯枝形态各异，有的树干虬曲如盘踞的苍龙，铠甲般的树皮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冷光，有的枝桠刺破苍穹，直指星河未启的夜空。

　　轻风掠过时，枝桠便奏起亘古的琴音，那些被风沙啃噬的伤口里，分明能听见丝绸之路上驼铃的回响，看得见商旅歇脚时燃起的篝火。

　　林间似乎还萦绕着西域舞姬的佩玲叮当，每片枝叶都是时间的信笺，写着楼兰古国最后的月光，写着成吉思汗铁蹄踏过的烟尘。

　　琥珀色的暮色渐浓时，整片怪树林都浸泡在光晕里，树影被拉得很长，人们穿梭在树林里，尽情地欣赏夕阳下怪树的美妙。

　　那些倒伏的胡杨，以匍匐的姿态亲吻沙粒，根须紧紧地攥着地脉，仿佛向大地诉说，死亡不过是以生命的另一种形式，依然在大漠高傲地昂首挺胸。

　　在这片被诅咒又被祝福的土地上，胡杨以枯萎的姿态完成最壮美的绽放，它们不需要绿荫的陪衬，也不必依赖流水的滋养。

　　仅靠对大地的虔诚，便在时空中刻下不朽的记忆，当晨光再次舔舐戈壁，这些沉默的哲人又将开始新的沉思，等待下一个黄昏的到来。

　　当暮色的裙摆漫过戈壁，额济纳的风忽然就轻了，温柔得不再是雕琢沙丘的匠人，反而像虔诚的信徒，轻轻拂过怪树林每一道皲裂的纹理。

　　这些活了千年的生命，已把风沙的磨砺酿成美酒，有的枝干如虬龙探爪，指尖也凝着当年与黄沙搏击的凌厉，每一片枯枝都藏着岁月的秘语。

　　可谁能想到，在这沧桑的姿态里，竞藏着不死的倔强，倒伏的躯干上，新枝正挣脱时光的束缚，一簇簇一丛丛，要把荒芜的夜燃出一片光亮。

　　晚风轻轻掠过，新枝微微颤动，干枯的老枝也跟着摇晃，恍惚间，竞像是千年的时光在林间对话。

　　老枝说：我曾见过驼队踏碎晨霜，听过商客吟唱远方。新枝答：我要迎接朝阳生长，让绿意在戈壁绽放。

　　它们就是这样依偎着，在暮色里演绎生命的轮回，没有悲戚，没有哀叹，只有庄重的涅槃重生，只有大漠不屈的风采。

　　夜色渐浓时，我忽然懂得，怪树林从不是死亡的墓碑，而是生命给予大千世界的诗歌。

　　以枯树为荣，为新生点赞，在荒芜里绽放最美的倔强，在漫长岁月里吟唱不朽的赞歌。

　　暮色低垂，怪树在人们的视线里模糊起来，回头望一眼怪树林的一刻，忽然想到，明天的朝霞照样会升起，怪树仍然会在这片沙漠里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