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雨

逸品栌叶

桂花香过后便是桂花雨。

这桂花雨，着实特别。若只是盯着看，看那花谢花落之景，远不如静心聆听其声，而听声又远不及细细嗅闻其香。那香气中，竟隐隐带着一丝失落，让人能真切地感知到。

夜听桂花雨，能听见一点极细微的声响，窸窸窣窣，没有雨打芭蕉的清脆声，像有人捏一把小小的沙砾，抛向半空，落地无声。抬头去瞧，不见雨滴，只看见花瓣凋零、密匝匝的桂花枝叶间，有什么东西闪现。一阵极淡、极清的香气，突然沉落下来，扑进你的怀，灌满你的鼻腔。这香气，平日里是飘在半空中的，这会儿，却像是有了分量，直直地坠到地上来。

落花很多，只有桂花树花落，才称为雨，桂花雨，带着香甜。

你若是静静地站在树下，便能感受到雨的纷扬。看得真切动人。那小小的、米粒似的花朵，三三两两，结伴而下。它们落得一点儿也不急，悠悠地打着旋儿，有点不情愿离开枝头，又像是喝醉了这浓得化不开的秋光，醺醺然，飘飘然，无可奈何，一路坠落下来。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里漏下，你会看见那些小小的金粉色身影，在亮处一闪，便没入了树下的阴影里。这哪里是下雨，这分明是下金子，下香粉哩！

这雨是下不湿衣裳的。但你若在树下站得久了，头发上、肩头上，便会悄悄地缀上那么几朵。你带着这一身的香气走回家，那香便也跟着你穿堂入室，一整天香满庭堂不肯散，仿佛秋天给的赏金恩赐。

不到江南，体会不到，这桂花雨下过之后。那一夜，若是起了点小风，第二天清晨推开门，才真要叫一声“好，好，好”！那青石板铺就的小径，那沿街路旁的花草，已不见本来的颜色了，全都被一层厚厚的、绵密的金粉色花瓣遮掩，说是遮掩，却也不会严丝合缝，这儿厚些，那儿薄些，风过处，还吹起些微的涟漪，活脱脱是一条流着香气的小河。

这时候，左邻右舍都出来了。老太太们踩着这花瓣铺的地毯，慢悠悠地走着，嘴里念叨着：“可惜了，多好的花呀。”可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意。孩子们更高兴，跑着跳着，故意去踩那厚的地方，听着那软软的沙沙声，好像那是秋天里最有趣的乐事。

扫街的阿姨，不想拿起扫把，心疼这满地的锦绣，是昨夜那场无声香雨落下来的秀，放下扫把，让它多留一会儿。这桂花雨，一年一次，今年老天恩赐，落了两次，落得缤纷。细想，它是真雨，落地便成了水，它把这最后的生命，化为了大地上最奢侈的一层香毯。

为空气添加香料，那香气，经过一夜的沉淀，不再是飘忽的，而是沉甸甸地卧在地上，你一呼吸，那香便满满地、实实地涌进你胸膛里，带着一丝凉，一丝甜，让你觉得，这日子，真是扎实而丰足。

桂花雨落下，天渐渐变冷了，可桂花雨带来的温暖与美好，却会暖上一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