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东南印记——2

水淅

黄岗古寨，觉着时光在这里是打了盹。那八百年的岁月，沉甸甸地古寨坐落在山谷合抱中，将这寨子拢成一个非遗的梦。是一种更古远的，从人喉咙里直接生长出来的音乐——那便是男声侗族大歌了。那多声部的歌声像泉水似地涌出来，汇成一条声音的溪流，和谐，契合得这般天衣无缝。

寨子里不见商业气息，尽是生活的本真。最亮眼的，随处悬挂着的一片片深棕泛着紫光的布匹，深棕的布面便流转出幽然的紫光，沉静而又神秘，这是侗家女子们千锤百炼的“靓布”。

空气里传来“砰、砰、砰”的木锤声，那声音沉实而富有耐心，不紧不慢地，从木楼的深处、从巷弄的转角，一声声地传过来，像是这寨子沉稳的心跳，沉实而富有节奏，循声望去，见到她们劳作的身影，在捶打蓝靛的土布，这种捶打是让土布的颜色更均匀、更细腻，变得像绸缎，她们是在制作节日盛装的靓布。这种布料制作非常繁琐有十几道工序，织布、染色三到四遍、木锤捶打、再染色、涂蛋清、晾晒等等，最后成品宽不到两尺，长十米的靓布，这分明是生命的延伸，在盛大庆典的节日里最虔诚的颂歌。

走进小巷便看见了那赫赫有名的禾仓群（请注意这里禾仓待续）。一座座小巧的吊脚木楼，撑着腿，疏疏落落地立在溪边、山边，底下是潺潺的流水，上头晾着金黄的禾把，衬着背后苍翠的山，俨然一幅绝妙的“禾晾”图。那金灿灿的，是阳光，也是丰收。

穿巷的闲游中，我们被邀进寨民的木楼，屋子是暗的，却有着木头与烟火气混合的、暖人味道。锅里有红薯、芋头、手抓饭让我们品尝。那热腾腾的手抓糯米饭、是一种原始的、粗犷的甘甜在口中化开。这滋味，是任何精致的佳肴都无法比拟的。

在寨中的小饭馆吃饭时，旁边的一位脸上沟壑纵横却笑容温煦的老奶奶，颤巍巍地捧出自家酿的糯米醪糟给我们吃。那酒是温的，带着糯米的清甜与时光的醇厚，一口下去，暖意便从喉头一直流到心底去，老人家话不多，只是在笑。

离开黄岗，那木锤的敲打声，那糯米的甜香，那大歌的余韵，却像一丝丝看不见的蓝靛线，牢牢地系在了我的心上。我带回了一小块蓝靛靓布，这不是一件纪念品，而是一件名为黄岗的印记。这印记，是靛布的色泽，是米酒的温润，是歌声的悠远，更是那山里人脸上，如土地般朴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