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苍凉月

爱心小屋

“等待我的人，是否还坐在窗前，带几行清泪，迎接晨昏？是否还依然，在门前挂一盏小灯，牵引我回到您身边？”

夜深了，放下手中的手机，摁灭最后一盏灯，房间瞬间沉入浓稠的黑暗，像极了心底化不开的荒芜。将头探出窗外，寒风裹着夜的冷意扑在脸上，我睁大眼睛搜寻月亮——天幕深得不见底，星子寥寥，那轮该出现的月，许是躲在了林立的楼房后，正如您，藏在了我触不可及的过往里，再也寻不到归期。

今晚该是坐在广阔天地间仰头望月的，可您不在身边，这夜色再沉，月光再清，我眼里也只剩一片空茫。若您还在，会不会还在窗前守着那盏小灯，会不会轻轻揽过我的肩，让我靠着您的臂膀，一起看月光铺洒大地？会不会像从前那样，指尖拂过我的发顶，说“傻孩子，不管走多远，家都在”？

这些话，我只能在心里默念千百遍，再也无人应答。您大概在另一个同样苍凉的世界里，看着我这般痴傻，轻轻叹气，却再也摸不到我的脸颊，再也不能为我点亮那盏归航的灯。

春节了。这些年，唯有当兵那几年没能陪您过节。最难忘第一年春节的夜晚，营区的灯笼红得刺眼，我捧着酒碗，越喝越烈，眼泪混着酒液往下淌。我仿佛看见家里的圆桌旁，您和妈妈、哥哥姐姐们围坐，酒杯举到半空，却迟迟不碰，都在默默为我祈福；仿佛看见门前那盏小灯，在寒风中摇曳，亮得微弱，却足以穿透千里夜色，照进我孤寂的心房。那一夜，北方的月亮格外凉，清辉洒在我单薄的军装上，陪着我，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泪水干了又湿，思念浓得化不开。

您总说要给我温暖，可这份温暖太短，短到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珍藏，就只剩回忆。很多事，其实从来不需要理由，比如我对您的想念，从您离开的那一刻起，就成了没有尽头的跋涉；比如我总在深夜想起那盏小灯，想起您坐在窗前等待的身影，心口就像被寒风钻透，疼得喘不过气。

现在的您，应该睡着了吧？您总说身子乏，早睡能少些痛苦，我明明该庆幸您能安稳歇息，却自私地希望夜能再长一点，让我多想想您慈祥的面容——眼角的皱纹，笑起来时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有看我时眼里藏不住的疼爱。我怕日子久了，这些细节会慢慢模糊，怕我再也记不清您拥抱的温度，记不清那盏小灯的光亮。

今天我提前从单位出来，躲进了街角的网吧。那里人来人往，没人会注意我的眼泪。我把您生前的照片一张张扫描存档，从您年轻时的黑白照，到后来带着老花镜的笑脸，每一张都反复摩挲，生怕落下任何一个细节。您知道的，我从来都是这样贪心，想把您的一切都攥在手里，可最后，能留住的，不过是这几张冰冷的照片，和脑海里那盏再也无法点亮的小灯。

路过超市，买了速冻饺子——您总说我煮的饺子皮厚馅少，却还是会一口一个吃完，边吃边说“自家孩子做的，再不好吃也香”。看见货架上的酒，突然有了想喝的冲动，想和您面对面坐着，像我十七岁那年那样。您拉着我喝酒，眯着眼睛笑我皱眉头的痛苦模样，桌子底下，您的脚尖轻轻踢着我的膝盖，说“男子汉，要学会喝酒，更要学会扛事”。

可我终究没买。我怕酒入愁肠，思念会更汹涌，怕醉意朦胧中，您会站在我面前，身后是那盏熟悉的小灯，伸手想碰我，却又消失不见。那样的绝望，一次就够了，我再也承受不起。

我一直逼着自己快乐，可我骗不了自己——我的快乐，从来都是您给的。从襁褓中您的怀抱，到少年时您的鼓励，再到成年后您的牵挂，我依赖了您一辈子，索取了一辈子。如今您走了，那盏为我点亮的小灯灭了，我的快乐，也跟着您一起，埋进了黄土里。那些极度绝望的日子，我拼命想扯住您的衣角，可最后抓住的，只有您留下的回忆，和后半生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我试过醉酒寻您，以为酒精能冲淡思念，可酒醒之后，您依旧在遥远的天际，我伸手，只有一片虚无。我是如此贪恋您的怀抱，贪恋那份独属于我的温暖，贪恋那盏小灯的光亮，可这份贪恋，终究成了奢望。

我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不懂如何掩饰悲伤，也不愿掩饰对您的思念。我知道，或许有一天，这份思念会让我失去很多，可我割舍不下，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亲情，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羁绊。我的生命，因为您的存在才得以盛开得娇艳，如今您不在了，这朵花，也早已枯萎。我们隔着这落寞的尘世，遥遥相望，没有言语，只有无尽的寂寞，蔓延在岁月里，像北方的月光，清寒刺骨。

又到了北方的深秋，这个夜晚还是那么静，月亮也慢慢的从楼的后面走出来，想起那些夜晚，您陪着我在院子里看月亮。北方的月，总是带着一股苍凉的意味，清辉冷冽，却照亮过我无数个迷茫的日子。如今，那轮月还在，门前的小灯却再也不会亮了，陪我看月的人，也再也不在了。

您就是我的北方苍凉月，是那盏再也无法点亮的小灯，清冷，遥远，却永远照亮我前行的路，也永远刻在我心底，让我在每一个深夜，思念到泪流满面。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开始怀念以前北方的深秋还有月亮，尽管北方的月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