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旧报的回忆

草根

一纸旧报，牵起岁月长情

2025年11月3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摊开的资料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当那本泛黄的《军垦战报》通讯映入眼帘时，我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1973年编印的8、9合刊，封面上“军垦战报”四个蓝色大字虽有些褪色，却仍透着当年的锐气。指尖拂过粗糙的纸页，一行熟悉的标题跃入眼帘：《我们组织领导通讯报道工作的一点体会》，作者栏赫然写着“王副政委”。

一瞬间，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在原疆字九O六部队团机关做服务工作，王副政委是从上海警备区调来新疆，参与组建兵团农六师的现役干部。他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袖口磨出了毛边，却依旧笔挺。每次在走廊遇见，他都会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小胥，今天的开水烧得够热！饭也可口。”那带着上海口音的普通话，尾音里总裹着点吴侬软语的温吞，像春日晒过的棉被，熨帖得人心头发暖。

那时的周六周日，上海来的首长们家属大多没随军，机关里格外安静。我总会提前把首长办公室的暖瓶灌满，擦净桌上的搪瓷缸——王副政委的缸子上印着“为人民服务”，边缘磕掉了块瓷，却总被他用得锃亮。遇上冬至，我们还会围在机关食堂的大面案旁包饺子，他擀皮的手法带着南方人的精巧，面团在掌心转着圈，眨眼就成了圆薄的皮。我负责摆饺子，他总说：“小胥摆的饺子，像列兵站队，齐整！”蒸汽氤氲里，不同口音的笑混在一起，窗外的戈壁风再烈，屋里也暖得像春天。

最难忘的是那年提干，因为超龄三个月，我最终没能穿上那身梦寐以求的干部服。那天王副政委在军营的办公楼前碰见我，见我垂着头盯着脚尖，他沉默了半晌，粗糙的拇指摩挲着军裤的裤线，叹道：“小胥啊，是组织上对不住你，你这孩子踏实，在哪儿都能干出样子。”他的声音里带着愧疚，眼尾的皱纹里盛着惋惜，比我自己的失落更让人心头一热。后来才从文书那儿得知，他专门在党委会上为我的事据理力争，连平日里温和的语气都带了急，只是规定在前，终究没能如愿。

退伍后，我在兵团工业战线扎了根，和几位老首长断断续续有过联系。知道王副政委回了上海，退休后还在社区里帮着写宣传材料，钢笔字依旧带着当年批阅文件的遒劲，一如他在《军垦战报》上笔耕不辍的模样。去年通电话，他的声音依旧洪亮，只是添了些岁月的沙哑，笑着问我：“小胥，现在还爱烧开水不？你当年烧的水，泡得出龙井的魂。”一句话让我眼眶发潮——原来他还记得我这个当年的勤务员，记得那些在边疆共度的、被戈壁风沙磨亮的日夜。

指尖轻轻合上报纸，纸页间仿佛还留着当年的油墨香，混着军垦大地的尘土气、食堂蒸饺的麦香，还有王副政委搪瓷缸里飘出的茶味。这张五十多年前的旧报，像一块被时光打磨的琥珀，将那些与王副政委相关的碎片——他擀饺皮时专注的侧脸、带着沪语尾音的鼓励、为我惋惜时微蹙的眉头——一一封存。世间事或许如流水般匆匆，但那些在岁月里沉淀下来的温暖与情谊，却如这旧报上的字迹，虽历经风雨，依旧清晰动人。

这份偶然的发现，是今日最珍贵的馈赠。它让我明白，历史从不是冰冷的文字，而是由一个个鲜活的人、一段段带着体温的情串联而成。而那些值得珍惜、值得留恋的过往，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带着军垦岁月特有的温度，轻轻叩响记忆的门。

2025年11月6日

于新疆五家渠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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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垦战报》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党委的机关报，前身为1953年5月20日创刊的《生产战线报》。1969年4月更名为《军垦战报》，采用四开四版每周3期形式出版，1975年因兵团建制撤销停刊。1983年复刊后更名为《新疆军垦》，1991年改为《新疆军垦报》，1998年定名《兵团日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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