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美篇自荐作品】红灯笼

彩云

（短篇小说） 美篇号：171796478美篇昵称：彩云图片：来自网络 不知从何时的哪年，李光耀家门口挂起红彤彤的电灯笼。白日里就是个好看的装饰品，晚上就会发出红殷殷的亮光。对门陈大顺的小孙子陈冬冬，每天都要跑到对面门口看灯笼，陈大顺怎么哄，他都赖着不肯走，陈冬冬看着红灯笼高兴，扯着爷爷衣角又跳又蹦，非要在灯笼跟前耍上一阵子。“爸，我们也挂红灯笼吧，与对面李叔家那样。”陈大顺的儿子陈兴试探着爸爸的心思。“哪来的叔？谁跟他家一样。”陈大顺一脸怒气。“你们以前那点事都过去多少年了，僵到啥时候才是头。都是因为你俩，我与凤霞都做不成朋友。”陈兴怼了陈大顺几句。陈大顺斜看了儿子一眼，再也没吭声。凤霞是李家的独生闺女，从小与陈兴青梅竹马，小时候两个孩子一起养，两家大人谁有空谁就共同照看。“哎吆吆，看看这两个小可人儿，李光耀与陈大顺这个亲家可是早早定好了吧。”村里人都说凤霞以后要做陈兴的小媳妇。两家大人听了都默认似的嘿嘿笑。小孩子一起玩过家家，陈兴与凤霞自然都是要扮演一对小夫妻。因为十几年前两家大人之间的恩怨，儿时的许诺成了遗憾，陈兴与凤霞也渐行渐远。多少年都过去了，陈大顺每次想起这些，心里就会堵的慌。他干脆抽出一支烟卷点上，喷吐出大口大口的烟雾在头顶上飘浮，烟头差点烫着手指，任凭烟熏火燎，也不能让他凌乱的思绪回转。秋风瑟瑟，雷声不断，几个豆大的雨点在闪电中撒落。红灯笼在风中摇曳，渐渐被雨点打深了颜色。一阵风儿旋着树叶儿猛扑过来，“呲啦啦”掀开了李光耀家场院上盖粮食的大篷布。陈大顺担心自家场院的粮食被雨淋，撂下碗筷，跨上电车直奔场院而去，他见自己家的粮食压盖的完好，刚要离开，李光耀家场院的蓝色篷布像一块大幕，被风吹得呼啦啦飘起，如果再不去压盖好，大豆玉米眼瞅着就要被雨水浇湿。陈大顺抬头看了一眼，李家整个场院上空无一人，他心想着坚决不要去管他家的闲事，抬腿跨上电车，手中攥紧车把，那双腿却迟迟未动，车在原地，喇叭“嘟嘟”响了两声，他的电车停住了。陈大顺忍不住又回头去盯看那块满天飞舞的篷布，猛然一下跳下车去，调头朝李家场院跑去，他开始在手忙脚乱中扯着篷布，压住这头又去压盖那头。终于，李光耀家的粮食被他用篷布严严实实的盖住。一个闪电划过，一声闷雷响起，他弯着腰仔细检查压盖好的篷布，豆大的雨点子也随着“啪啪”地打落在篷布上，陈大顺的后背也被雨水淋湿……陈大顺直起腰，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朝场院外走去，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弓着腰，冒着雨，急匆匆往场院这边跑来……陈大顺内心一慌，他的脸色变得微红，他假装根本就没看到李光耀，急忙扳动车把，猛地加了油门，车尾溅起一路水花，瞬间就消失在回家的拐弯处。李光耀气喘吁吁跑到场院，看到那大堆的粮食都盖得严实，他征征地看着场院地上留下的那一圈脚印，他知道是陈大顺暗暗帮他盖好了大豆玉米。“这个大顺就是犟脾气，偷做了好事，还不承认，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个德行。”雨水顺着李光耀的头上流，李光耀拍拍自己光光的脑袋，望着远去的陈大顺，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激与愧疚……陈大顺骑着电车跑回家，他把湿透的衣服换下来。老婆正带着孙子玩看图识字，抬头问了一句：“都盖好了吧。”“盖好了。我还替那个李光耀盖了粮食，后来看见他过来了，我躲开了。”“你这个犟劲真是没治了，这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何苦呢？”老婆嘟哝了两句，又去和孩子玩去了。陈大顺默默地看着窗外，心里有种无味杂陈的感觉，眼前又一次浮现出那个画面。“爷爷，”小孙子摇他胳膊，“对面爷爷家的大枣都红了，我想要。”“好冬冬，咱不要，爷爷给你买好吃的去。”“不嘛！我就要他家树上的大红枣。”“冬冬，过来，爷爷给你摘红枣。”李光耀正从家里出门，看见冬冬要自家的大枣，他心里还挺高兴。说着就赶紧从树枝上撕了几把红枣下来。陈大顺一愣，拉起小孙子就往家拽：“冬冬，不许要，咱回家去。”李光耀尴尬地站在原处，那颗光头上渗出了一层油亮亮的汗珠，手里的那把刺眼的红枣散落在地上，他看着那几颗散落在地上的红枣，脸上一阵羞臊，满心的热情被凉了一地，瞬间，他的脸变成紫红色，就像树上的红枣子。十几年前的那个春天，村里要在陈家与李家门前修路，多出的半米场地，两家都想拥有。陈大顺想让院子宽敞，将来把多出的地方用来盖鸡舍。李家也想宽敞一些，毕竟他与老爹娘住在一起，如果加上这半米宅基地，家里就不会再拥挤。为了这半米多地，谁家都不肯松口相让，村里有威望的老人都来劝过几次，两家人异口同声，互相指责：“谁不知道多了半米，谁家的院子就会敞亮。你让他发簪（他）家退出去。”来劝事的人没讨得人情，只能原路返回。就此，这两个从小一起玩大，一起成家，两家的孩子都放在一起看养，谁家喝酒时都忘不了喊一声，谁家有事都不会落下谁的邻居兄弟，因为利益，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势如斗鸡。村干部上门调解，更是无济于事。他们唇枪舌剑，每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你可真好意思说，当年在这块老宅基地盖房时，我家本来就让出二尺！”李光耀吼了起来。“你咋不说说，当初你弟弟结婚用车，我找朋友连夜从县城赶回来帮忙，人家被罚了款，还是我替你垫上的，这些事，都忘了？你忘恩负义，见利忘义！你个绝户！”陈大顺气不打一出来，他口无遮拦怒目圆睁，当场就摔了水杯。“谁见利忘义？谁忘恩负义？你……你竟敢骂我……今天我非要治治你这头犟驴……”李光耀疯了一样，他最在意的就是别人说她绝户俩字，他挥起拳头，扭动臃肿的身子朝陈大顺扑过去，俩人终于撕破脸皮，撕打在一起……论打架，李光耀不是陈大顺的对手，他受的伤，最终用半米地做了补偿。这是村委会员开会后做的决定，半米地等于给了李光耀养伤…… 从此，一条半米宽的路堵了两人的心路，两家人互相不再搭话，多年的好邻居兄弟，最终就变成了陌路。这些年，他们隔着六米宽的胡同，眼看着对方儿女成人，眼看孙辈们蹒跚学步，眼看着彼此鬓角染霜，他俩人冷眼旁观，再无半点交流。陈大顺独自替李家把玉米盖好后，李光耀心中反复想起他们多年前的友谊。他有心想去感谢一下，每想起陈大顺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冷落，心里就凉了半截。他走到陈家门口，扶住门把的手在颤抖：“还是算了吧，有些恩怨，等下辈子去了“那边”再了结吧。”李光耀心里很是难过，他将身体转了方向，回了自己的家。十好几年都过去了，两个曾经要好的老邻居就这么冷耗着。陈大说见了李光耀就有气，李光耀见了大顺就低头，这俩对门的老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相理睬，谁心里都不会舒服。时间久了，没人再劝他们。两个人的心里都在收着煎熬。时光飞快，春秋更迭……寒冬腊月，飞舞的雪花在红彤彤的灯笼上飘逸，丝丝缕缕的红光在风中闪烁。明天就是春节。瑞雪兆丰年，街上的车辆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大街小巷里都洋溢着喜悦。陈大顺贴好了春联，抬头瞥见对门灯笼在风中摇晃的厉害，只差一点点就要落在地上。“爷爷，我要看红灯笼，不要让灯笼掉下来。”“冬冬回家，我给你拿好吃的去。”“不要不要，我要爷爷带我去看红灯笼。”陈大顺抱起冬冬就退回自家屋里，他坐在自己家里，心思却飞出了屋。“爷爷，带我看红灯笼……”小孙子一直扯着嗓子在耳边嚷嚷，陈大顺急忙打开电视，让冬冬去看动画片。“不看不看，我就要看红灯笼。”冬冬一直缠着陈大顺闹。“冬冬听话，等我明天带你去买小汽车。”冬冬听了，终于安静下来。陈大顺喝着茶水看电视，电视里载歌载舞，他暂时忘记了对面李家那盏快要掉落的红灯笼。“咣当！”一声闷响从对面传来……陈大顺冲出屋去。李光耀家屋檐下，竹梯歪倒，那个挂红灯笼的老人躺在地上，手还在伸向门口那个从半空掉下来的红灯笼。“光耀！”陈大顺不顾一切扑过去，一下抱起李光耀的身体，李光耀头磕破了，渗出的血水慢慢染了陈大顺的衣裳……医院长廊上，凤霞泪眼婆娑，她拉住陈大顺说：“陈叔，我爸一直说：下次灯笼一定要挂好，对门你陈大爷家的小冬冬喜欢来看咱家的红灯笼。”陈大顺蹲在墙角，泪水满了眼眶，他捂住了脸，发出一阵苍老的啜泣声。清晨，风停了。李光耀的头上缠着白色绷带。陈大顺轻轻推开病房门，将一样东西放在床头柜上。那是两个人小时候勾肩搭背的一张照片，大顺一只胳膊搂着李光耀。这张照片是他珍藏多年的礼物，一直都藏在他家的抽屉最夹层里边。李光耀哆嗦着嘴唇，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大顺，我……我俩，我们两家人……”“是我不好……什么都别说了！我们早该和好了。”陈大顺紧紧握住李光耀的手，四行老泪同时滴落到两人的手背上，瞬间融合在一起了。窗外，白雪眏得灯光特别的耀眼，陈大顺感觉心里亮堂堂的。他慢慢走回村子，走在自家门口，十几年了，他第一次转过身，正面对着那两扇门望了又望，内心一阵感慨……小孙子迎出门来，“爷爷爷爷，红灯笼挂上了，是爸爸替李爷爷挂上的红灯笼……红彤彤的灯笼泛着红彤彤的亮，照在雪地上闪耀着温馨的光芒。灯光照亮了两家人的门口，也照亮了两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