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敏哲，这次换我向你走九十九步可好（小说）

凝儿

许多年以后，当白羽薇再次看到皎洁的月亮，她又想起了那些年少的日子。那时候村庄的月亮，比2025年11月5日晚上的超级月亮还要大，还要亮，还要圆。 ～题记 图片：网络文字：凝儿美篇号：286228798 在没有见到刚满月的白羽薇以前，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世间竟然还有这样小小的人儿。羽薇满月，母亲领我过去她家探望。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羽薇，她在襁褓中睡得安稳而香甜。襁褓的宽松，愈发地显得包裹着的婴儿更加瘦小。“娴，羽薇还是睡得不安稳吗？现在看着，挺好的呀。”我的母亲在床边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边与羽薇的母亲聊着。娴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朝我们苦笑道：“日夜颠倒的睡，白天睡一觉的时间，打个喷嚏的功夫，整天加起来也不过五六个小时，夜里整夜整夜地哭，吃也吃不了多少，可让人发愁了。”似乎是深谙婴儿天性，我母亲除了十分同情地拍了拍娴姨的手背，倒也没有再说些什么，而是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了。不多久，羽薇睡醒了，出于对婴儿的好奇，我殷勤地将她抱在怀里逗弄。兴许是打小就跟她有缘，她难得一声没哭，只是将我的衣服尿湿了。 因为这一尿，娴姨朝我打趣：“等羽薇长大了，以后给敏哲当媳妇可好啊？”我囧得不行，恨不能有个地洞钻进去。再看襁褓中的羽薇，尽管瘦小，却长得粉雕玉琢的，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闪耀着无限的生机。后来，羽薇一天天地长大了。长出第一颗小乳牙了，会坐了，会走了，会说话了，无一不是在我的见证下。羽薇很乖，坐在门口，但凡有乡邻走过，她都会奶声奶气地与人打招呼，很有礼貌。她吃饭尤其慢，一口饭含在嘴里，一含就是半天。谁若是催急了，叫她咽下去，她就会全部吐出来，吐得一塌糊涂。我不知道小孩子是不是也有叛逆期，从小，羽薇都是叫我哲哥哥的，每天乐此不疲地跟在我的身后，哲哥哥哲哥哥地叫着。四五岁的光景，她突然不肯叫哥哥了。每每开口，总是连名带姓地叫庄敏哲。她的转变，让我哭笑不得，我也尝试着引导教育她，让她叫我哥哥。哪曾想，她怎么都听不进去。不引导还好，一引导，她竟然叫我坏人，坏人坏人地叫，奶声奶气地。虽然这个称呼不雅，但对一个奶娃娃，我怎么都生不起气来。 和同龄的孩子比起来，羽薇的心智显然要弱一些，尽管她的知识储备要比别的孩子强太多。就拿孩子们最爱玩的捉迷藏来说吧，人家一个个都走光了，她还一个人在草垛里呼呼大睡。我得到消息匆匆赶去寻，心急如焚急出了一身冷汗。羽薇却丝毫不知危险，十分淡定地睡在草垛里。我心一颤，眼眶微微发热，伸手去抱她：“叫哥哥，叫哥哥我就背你回家。”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叫，我实在拿她没有办法，只能妥协，背起她往回走。边走，我又忍不住教导她：“小东西，你还小，哥哥比你大，你不能坏人坏人的叫我，知道没？你叫哥哥，我就背你回去，不然我就把你放在这里，让瑶胞把你捡了去。”她就是不肯开口，我有点气不过，真的把她从背上放下来。她倔强地与我对峙，毫不畏惧。一阵后，我假装转身欲走，她连忙抓住我的衣角，讨巧地：“哥哥，哥哥，哥哥……”她的妥协，让我感觉到无比安慰，心也软了，又背起她，踩着白花花的月光往回走。 羽薇很爱哭，我到县城读高中了，她才上小学五年级。每周末返校，她都会哭得肝肠寸断的，我不忍她伤心难过，常常都是瞒着她悄悄地走。有一次趁她午睡了，我偷偷出门，起初并没有发现她追来，直到在车站上了车，车子已经开动了，才发现她追着车子哭，跌倒了又爬起来。羽薇膝盖上的疤痕，就是在那时候留下的。我喊停了车子飞奔下车去抱起她，从此再也不敢偷偷出门，总是千哄万哄跟她说好了才敢走。羽薇从小到大都很听话，乖巧懂事的，十分讨人喜欢。她也很安静，安静到一整天都可以坐在书桌前读她爷爷要她读的那些繁体字的古书。从小到大，羽薇也很听我的话。她一天天地长大，渐渐地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从初中开始，我的身边不乏各种各种的追求者。到了大学，很多的同学都明目张胆地谈起恋爱来了，而我的心思，却始终都在羽薇身上。我天生就有英雄主义情结，而羽薇，恰好满足了我的保护欲。在我的安排和呵护下，她如一朵温室里的小花。我以为我和羽薇会顺理成章自然而然地走进婚姻的殿堂，毕竟她从小都乖巧懂事，而且她也习惯我凡事都为她安排。 提心吊胆到她上了高中，以为学业繁重，她不会轻易分心，哪曾想，她竟然和一个男生好上了。我气得够呛，特意请假搭乘最早的一班飞机回来，为的是可以赶得上中午与她好好聊聊。“羽薇，怎么要跟别人好？明年就要高考了，好好读书，以后争取和哲哥哥在同一个城市上大学。”我好声劝导，心里的情绪早已经是波涛汹涌。“你以为我不想好好读书吗？可偏偏有太多的人纠缠我啊，我不管走在校园的哪一个角落，都会有人撞我身上，各种理由与我搭讪。与其让一群人纠缠我，我还不如只对付一个。至少严延宇那脑子，我不认为他能够对我怎么样。”看着羽薇声色凌厉的眼神，我突然觉得，她已经不是需要我护在羽翼下的孩子了。到底是女孩，我怎能不担心她吃亏？各种情绪的左右之下，说话的语气难免就重了一些。羽薇大哭，声泪俱下地向我控诉。看着她委屈巴巴的样子，我又心疼又气恼，恨不得自己可以晚出生几年，时时刻刻都守在她身边。后来，我与羽薇的交谈并不顺当，她坚信自己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并且不会影响学业。我听着，充满了无尽的担忧，但隐隐之中，更是无能为力。 尽管困难重重，但好在总算是有惊无险，好不容易熬到羽薇读完大学，离我们的婚姻，又近了一步。不曾想，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我已经参加了工作，单位给我分了房子，我提议让羽薇跟我住到一块。“不要，我要自己住，跟哲哥哥住一块，像什么样子，我要读书，我要考研，我要读硕读博，争取像哲哥哥一样，也做一个学识渊博的孩子。”说这话的时候，她是半点都不带含糊的。我心平气和地：“哲哥哥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你多有出息，读书和工作都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你这小身板哪里受得住？你只要做哲哥哥的妻子就可以了，安心在家里做个幸福的小女人，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受得住受不住我也受了那么多年了，不差几年。而且，我也不是你的附属品，我不愿意一生碌碌无为，只为你而活。”“好吧，如果这是你内心真是的想法，哲哥哥尊重你的意愿，我们先领了结婚证，你再继续读书好不好？”“不好，我要读完书再结婚。不然总感觉有束缚，都不能好好读书了。”我气得够呛，整整一下午都没有说话。意见不一，羽薇也有了情绪，跑回学校去了。 那个暑假，羽薇病了一场。她身体本来就消瘦，哪里受得住整日高强度的学习，又加上重度营养不良和贫血，所以才会晕倒的。在医院一住就是半个月，我日夜守在她的身边。医生让给她吃菠菜猪肝粥，我不善厨艺，切猪肝的时候把自己的手指甲都切去了一半。羽薇睡睡醒醒，更多的时候，她都处于睡眠时间的状态。有一天晚上，正是农历十六。那一晚的月亮特别圆，月白如昼，月光照进来，落下满地清晖。羽薇站在窗前，痴痴地往着月亮。我担心她站久了，身体吃不消，便从她的身后扶着她的肩膀。毫无征兆地，她突然朝我转身，扑进我怀里，无限动情地向我告白：“庄敏哲，这次换我向你走九十九步可好？”我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她踮起脚尖，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吻。那一晚，我们聊了许多。想起年少的那些日子，羽薇说，那时候村庄的月亮，比现在的还要大，还要亮，还要圆。我又想起了那一次背着她，踩着白花花的月光往回走。支撑我们走了那么多年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只是记得，我好像不止一次在电话中和她说：“羽薇，你抬头看，你能看见月亮吗？如果能，就是哲哥哥在你身边。因为，不管天涯路远，哲哥哥与你看的都是同一轮月亮。”那一年，我和羽薇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她不再对读书抱有深深的执念，而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既定的人生轨迹。我每天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工作结束回家，就是羽薇光着脚丫子那么迫切那么满足地撞进我的怀里。我的羽薇，在我的眼中，永远是我捧在手心里的孩子。“羽薇，我们什么时候生个宝宝？像你一样让哲哥哥爱惨的。”她看看我，又看看皎洁的月亮，一脸狡黠的笑容，复又扯了被子覆在自己的脸上咯咯地笑道：“月光晃眼睛。” ～全篇完2025年11月6日于深圳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