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的秋天，也是美的，～梅子

王🌿兰

　　11月5日上午，一个人来到孟家水库散步。这次一改往日的习惯，而是沿龙鼎大道西侧的小路南行，至孟家水库地铁站时，看到立有一个白色的雕塑，上书:“百行以德为首。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警示人们品德高尚为最重要。

秋日的孟家水库，艳阳高照，山清水秀。绕至西岸，路旁的粉黛乱子草已经开了，粉粉嫩嫩的颜色，惹人陶醉。

分享梅子的散文《美人的秋天，也是美的》。

照片均为手机拍摄。

美人的秋天，也是美的～梅子

　　美人的秋天，也是美的

梅子

这家咖啡店的每一条过道都特别的狭长幽深，墙壁似乎也特别坚固厚重，每个雅间仿佛都可以隔出一个安谧而又彼此遥不可及的世界。

上了二楼，吧台前方的大厅里，一位钢琴手像一杯纯正的黑咖啡，很稳重，很文化地端坐着，袅袅地，在专注地演奏。琴声清荡轻柔，诗意而舒放，是烂熟的保罗·塞内维尔的《水边的阿狄丽娜》。

　　这是她选的地方。我以为这辈子我们都不会再相见。其实，我与她的生命之间几乎没有交集，她也算不得我的朋友。充其量，我们就是大田里两株普通的小花，风起时，我曾对她微微点头致意过。

咖啡厅内的灯光，总有一种独特的暖意与欲语还休的期待。

　　咖啡桌上，钵状的玻璃缸内，浮着一只小小的鼓形杯，杯子内静静燃着一截矮矮的红蜡烛。她就坐在我对面的烛光里。微微笑着，垂眉轻啜着咖啡。白色棉布背心长裙，外面罩一件白色泡泡纱中式对襟中袖长衫，小立领下，密密排列五粒盘扣，左胸是一枝手工绘制的水墨芙蓉，三两朵，漫过门襟中线染向右下。清新，淡雅，婉媚。在红烛暗影里，已知天命的她依然散发着少女般圣洁的光辉。

所有的元素，包括这个人，无所谓时尚，无所谓落伍，只以一种古意、典雅与安详，自然归于了永恒。

她依然还是那么美，或者更确切地说，应该是美好。

　　二十年前，她年华正好，才貌俱佳，郎君如意，生活甘美，完满得连上天也免不了生出一丝艳羡。可就在那年冬天，她的丈夫因为经济案件锒铛入狱，她的境遇也是昼夜之间天上地下。我不能判定是事态炎凉，还是那个时代的人更为黑白分明立场坚定，昔日曾经接受她诸多帮助和恩惠的“朋友”忽作猢狲散，仿佛那个“十恶不赦”的人是她，而不是她的丈夫。

她素来纯良自尊，勤勉无争，像只温暖的兔子。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短短数日形销骨立。每见她形只影单地走在校园里，走在别人的指指点点里，总是心生恻隐。做不了别的，只会在碰面时自然而平常地送去一个微笑、一声招呼，一小段并肩的行走。寒假开始前的那一天，她的脸色特别差，走路的样子有点打飘，见到我她疲惫地挤出一丝笑容。那天晚上，我总也睡不好，终于坐起来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她没有说话，只是山洪暴发一般，放声痛哭。

　　寒假之后，她孤单的身影便从我们的视野中彻底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如今，这个人就坐在我眼前。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这些年，你还好吧?你们……现实中的我，总是这样语无伦次。

　　她端着咖啡杯，脸上现出欣慰的笑容：“好。很好。我们还在一起。我相信，我是他这辈子最心爱的女人，为了让我过得好一些，他什么都愿意做。他只是一个偷了爸爸妈妈的钱为老师买香水的小孩。一心为了表达爱，却选择了错误的方式。”她看着我，喃喃自语，“老师怎么会因为这个错误的方式而拒绝孩子的爱并放弃对他的教育呢?不会。绝不会。他知道自己错了，也受了罚。我们现在仍然很相爱，在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辛勤工作，默默幸福，踏踏实实过日子…”

　　她平和的眼神和语气让我内心颇为震动。这哪里像是在说自己的丈夫，分明是在说自己一个有点笨拙有点淘气的孩子；这哪里又像是在说生命中的一场劫难，分明是在怀念一段艰辛而又甜蜜的旅程。

适应和改变是一个痛苦而又幸福的过程。她说。天塌下来，你才会知道自己到底可以有多坚强。在没有任何援助的漫漫黑夜里，穿过百转千回，果断拿定了主张的那一刻，我彻底获得了精神的独立；当我背起行囊牵上女儿的手义无反顾地走向一个举目无亲的世界，我彻底获得了空间的自由。人生中，苦难只是阻隔于现在和未来之间的一个坎儿。这一边，万劫不复；那一边，鲜花盛开。迈过去，便是无疆的自由，那是我在过往无尽的关怀备至中永远也体会不到的幸福。迈过去，我心里就有底了。上天是个善于遗忘和原谅的老头儿，只要你足够努力，美好依然会纷纷登场……

　　听她呢喃着，我陷入了一种清醒的醉，在她的眼睛里我读到了一个别样高阔的世界。“内心有大深情的人，往往表面平静如水。她把一份孤意与深情简简单单地交给时光，日子久了，便活成了一副繁花不惊的模样。这样的人即使老去，也会特别美丽、特别平静、特别温柔，苍老而天真。”记不得这是谁的句子了，送给这一刻的她，恰如其分。我多想对她说，我懂，我懂的……可还是咽下了。不曾体味同样深刻的伤痛，哪里有资格说懂得。

我说，你真的很幸福。她笑了，很自足的样子。她说，我的确找到了值得用心珍惜的东西。但我来看你，不是为了炫耀幸福，只为当年在我最落魄的时候，还有你愿意对我笑，愿意和我走在一起。这些年我一直想来告诉你，也许你永远都不会明白，有时，一份看起来很微小的温暖，真的可以拯救一整个冰雪肆虐的冬天……

　　一时感动无语。哲学家弗兰西斯·培根在《论美》中说：“美人的秋天也是美的。”我信了。静静面对眼前的她，培根的美论在一个鲜活的佐证面前忽然如此丰满和深刻。岁月荡涤了青春与红颜，却同时暗暗馈赠了她另一种沉实、丰富和美好。她让我相信，幸福的内涵，绝不止于顺境中的一帆风顺，更在于逆境中的风雨兼程。在岁月无情而又深情的洗礼中，她成熟了，已然完成了从漂亮到美的升华。

我也深信，只有一个用心修行的美人，才会拥有一个美的秋天。

2016年6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