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日记——灰喜鹊

宁静

<p class="ql-block">长尾巴的灰喜鹊是典型的庄园流浪汉,总在屋檐下跳来跳去,像一道灰蓝色的闪电。它不请自来,却比谁都熟悉这里的晨昏。我常在厨房后门撒些米粒,它便准时出现,歪着头打量我,仿佛在评估今日的诚意。它不吃白给的,得等我退开三步,才肯落下啄食。这鸟儿精得很,不像来讨生活的,倒像是来巡视领地的。</p> <p class="ql-block">它机敏、贪婪、好色,庄园里哪棵树下埋了花生,哪户窗台晾了鱼干,它比猫还清楚。有回我见它追着一只花背雌鹊满院飞,翅膀扑棱得惊动了乌鸦,惹得整片林子吵翻了天。它就是这样,哪儿热闹往哪儿钻,消息比邮差还灵通。我猜它早把这庄园当成了自己的情报站,而我,不过是它安插在人类这边的线人。</p> <p class="ql-block">它知道得太多了——我藏酒的柜子、我写日记的抽屉、我偷偷给邻家狗加餐的事。某天它突然停在我窗台,盯着我看良久,然后“咔”地啄了一下玻璃。我心头一紧,仿佛被揭了老底。从那以后,我见它必笑,点头哈腰地打招呼,像极了见了债主。它倒也不客气,歪头受着,尾巴一甩一甩,俨然一副掌事老爷的派头。</p> <p class="ql-block">最近它带来消息:乌鸦们开会了,说我太放纵,夜里开灯太晚,扰了它们的夜巡;猫群也串联起来,暗示我猫粮分量得加三成,否则“鼠患复发”可不怪它们。我听得冷汗直冒,这哪是传话,分明是通牒。灰喜鹊站在我肩头,轻啄我耳垂,像是安慰,又像在笑。我忽然明白,它才是这庄园真正的“情报总管”,连猫狗都得看它脸色行事。</p> <p class="ql-block">于是我开始在庄园里行走,脚步放轻,眼神放低。白天提防乌鸦在高处窥视,它们黑压压地蹲在屋脊,像一群法官;夜里则得应付猫群的突袭,它们悄无声息地从墙头跃下,围着我转圈,尾巴高高翘起,像在索要贡品。我成了夹心人,左右逢源,步步为营。灰喜鹊在树上看着,偶尔叫两声,像是指挥,又像是点评。</p> <p class="ql-block">我向它保证:我贪财,但不贪它一口食;我贪色,可从不碰鹊巢一根毛。至于虐待鸟类?天理难容!我连扫帚都不往树下挥。它听着,眼睛滴溜溜转,忽然飞下来,叼走我口袋里半块饼干,算是收了“投名状”。从那以后,它开始定时向我“汇报”:李家媳妇回娘家了,王家儿子考上了城里的学校,谁家夜里进了贼,谁家灶台冒了黑烟——全是左邻右舍的秘密。</p> <p class="ql-block">它说,老鼠设的陷阱,我可以敞开门窗看,但不能问;我可以花钱消灾,但不能追根究底。这规矩像极了庄园的潜规则——有些事,知道就好,说破就坏了。我照做,它便继续给我通风报信。渐渐地,我竟也成了半个“内线”,能从一只鸟的叫声里听出今日的风向。</p> <p class="ql-block">它要的不多:新鲜的谷物、偶尔的奶酪、一个干燥的屋檐角落。但它给的,却是整个庄园的脉搏。乌鸦偷窥,它告诉我;猫群监听,它替我反侦。它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所有动静都收进羽翼之下。我渐渐明白,这庄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而它,是唯一能让我站稳脚跟的“盟友”。</p> <p class="ql-block">我开始整理这些信息,像记账一样写下物价、人情、猫粮消耗量,甚至预测哪天会停电、哪家要办白事。我成了庄园的“民间统计员”,而它,是我的数据源。我们之间没有合同,却比谁都守信。它飞来,我开窗;它叫三声,我知道东院有事;它绕圈盘旋,那是西街要起风波。</p> <p class="ql-block">最终,我们达成默契:共同歼灭鼠患。它召集乌鸦空袭,我放猫群围猎,火油与烟熏齐上,一场“生态战”打得风平浪静。事后,它停在我肩头,用喙轻轻梳理我的衣领,像是在拔去我身上沾的草屑,又像是在说:“瞧,这庄园,还得靠咱们。”我笑了,它也“嘎”了一声,像在回应。那一刻,人与鸟,竟有了几分共治天下的荒诞默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