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之三章

王坚敏

（一）咏菊 秋意深时，菊便绽成了丝缕织就的锦——第一株是素白的云，瓣尖蘸了淡紫，像浸了墨的绢，丝缕蜷曲着垂下来；第二株是粉霞裹着金芯，瓣子软得像揉皱的纱，偏要在梢头打个弯；连那赤红的株也不莽撞，瓣尖翘成细勾，红里晕着橘黄，像烧透的枫裹了层光。风过处，细茎撑着蓬松的花球，瓣与瓣擦过的轻响，混着凉香漫开，指尖碰一碰丝瓣，软的是绒，韧的是骨，这秋里的活色，偏要在萧索里织出千般模样。 （二）菊颂当草木都敛了锋芒，菊偏要把丝瓣拧成不肯折的韧。你看那素白的株，瓣尖的紫是藏不住的锐，垂得再软，根里也撑着劲；赤红的朵，丝瓣是出鞘的针，红得越烈，越像攥着团不肯熄的火；连那粉柔的瓣，梢头的弯也不是怯，是把娇弱折成了韧。它不依春风的软，不贪夏雨的润，偏选秋寒时舒展开丝缕——卷不是屈，是把单薄织成了密；色不是媚，是把寒寂焐成了热。这菊，是秋里站成诗的骨，是寒中开成画的魂，越冷，越要把丝缕绽成锋芒。 《减字木兰花·针垫花》丹丝攒火，似把星芒揉作朵。焰簇成球，欲向晴空吐炽流。幽姿奇绝，不与群花争媚靥。独抱丹心，灿若燃犀照夜辰。 《鹧鸪天·菊舞金绡》紫艳金绡织作冠，丝绦垂露卷秋烟。恍如鲛女抛珠佩，疑是仙娥曳彩纨。风弄影，月凝寒，幽芳不与百花残。只将傲骨融香瓣，独向霜天展绮颜。 《鹧鸪天·红菊萦风》绛缕萦风卷焰霞，金梢垂露坠流霞。攒成火树凝秋魄，散作星芒绽晚华。枝挺处，韵横斜，不随春艳竞铅华。寒香暗抱铮铮骨，独向霜天展绮葩。 《玉楼春·菊焰》金绡卷焰凝秋魄，赤缕回环如舞鹤。夜阑独抱火中魂，不向霜风低秀萼。幽芳暗与丹心约，曾照征人征路阔。而今绽作太平花，犹带英风明旧诺。 （三）菊韵暮色裹住花影时，菊的韵就漫成了轻烟。素白的株隐在暗里，瓣尖的紫融成晕，像洇开的诗行；粉金的朵挨着墨色，丝瓣的软裹了层光，像落了月的碎纱；赤红的株最沉，丝瓣的勾在影里晃，像浸了夜的朱砂。风是轻的，丝瓣晃得慢，连香气也缠在缕间，似有若无地勾着衣角。不必凑近，只远远看那一团团蜷曲的软，便觉秋也柔了——是丝瓣里藏的暖，是浓淡里裹的静，是寒天里偏要开得从容的雅，看一眼，心头便也跟着暖了、静了。 《鹧鸪天·赤菊擎霞》赤瓣攒成火凤翎，金绡旋处卷流萤。幽姿不借春风力，傲骨偏承晓露明。凝热血，铸芳魂，寒香暗与岁华争。细看焰火层叠处，似有英光透夜冥。 《柳梢青·菊舞紫绡》紫佩旋空，黄心抱露，宛转冰容。似曳鲛绡，如抛玉缕，轻舞秋风。幽姿不与春同，却独向、寒宵逞工。褪却铅华，凝来清韵，幻作烟中。 《念奴娇·赤菊燃秋》赤英攒火，似丹砂迸落，焰蒸寒魄。卷瓣回环如舞凤，抖落金绡千褶。傲骨经霜，柔丝抱露，犹带烽烟色。八旬回首，故园曾洒忠血。遥想壮士横戈，丹心熔作蕊，光华明彻。莫道秋花无气力，能托英魂不没。民力如川，长城永固，此际欢歌彻。菊开今岁，更彰华夏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