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行记：在烟火与山水间寻一份从容

林林总总

昵称:林林总总

美篇号：12957839

图片拍摄地湘西

拍摄时间:2025.10.1

今年的十月黄金周，因着湖南公司有些事务需处理，便与朋友夫妇自驾前往。我们清晨出发时，城市尚在薄雾中沉睡，车子驶上高速，东方才渐渐泛起鱼肚白，继而晕染开一片温暖的橘红。逃离既定生活轨道的兴奋感，混杂着对未知旅途的隐约期待，在车厢里静静流淌。朋友带着他妻子素心，她细心，准备了许多茶点，我们便在这茶香与闲谈中，一路向南。

原以为公务缠身，旅途难免仓促。不料事情办得异常顺利，半日功夫便已妥当。接待我们的当地朋友老陈，是一位地道的湘西汉子，豪爽热情，大手一挥，便为我们余下的时光勾勒出一幅丰盈的行程图，笑道：“公事完了是私事，这私事，就是好好感受一下我们湘西的秋味。”

一、烟火辰州：一碗米粉的乡愁

老陈口中的“秋味”，第一站并非名山大川，而是沅陵古称辰州老街上的一家米粉店。店面极小，且深藏在蜿蜒的青石板巷弄里，灶台就支在门口，一口大锅里熬着的骨头汤，乳白滚沸，香气霸道地弥漫了整条小巷。已是上午九点多，店里店外依旧挤满了人，有西装革履的上班族，有穿着睡衣趿着拖鞋的居民，还有像我们这样被朋友引来的远方客。

我们挤坐在店外矮矮的板凳上，碗就放在稍高些的方凳上。老陈熟稔地帮我们点好单：“牛肉粉，重挑，宽汤。” 待到那海碗端上来，先喝一口汤，醇厚鲜香，瞬间唤醒了所有倦怠的味蕾。米粉雪白滑韧，吸饱了汤汁的精华，牛肉切得薄而烂，覆在面上。学着当地人的样子，加上一勺酸豆角，一勺油泼辣子，拌匀了，酣畅淋漓地吃下去，额角竟渗出细密的汗来。秋日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在斑驳的木格窗上，光影跳跃；邻座小孩吸溜米粉的声响，老板中气十足的吆喝，与食物的热气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种坚实而温暖的市井交响。

老陈说：“你看，这辰州的秋日，有一半味道是在这碗粉里。” 我深以为然。旅行之于我，其意义或许并非总是去追寻那些被印在画册上的绝景，更是这样沉入一地最寻常的烟火里，用肠胃去感知一方水土的温度与性情。这碗粉，以及这周遭鼎沸的人声，比任何恢弘的叙事都更直接地告诉我：生活在此处，是如此踏实而具体。

二、山色空濛：借母溪的视觉盛宴

若说辰州的米粉是味觉的盛宴，那么第二日去的借母溪，则是一场视觉与心灵的洗礼。去之前，老陈便提醒：“山里天气凉得更早，秋色也来得更浓。”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迂回，窗外的景色便如徐徐展开的画卷。远山如黛，近处的林木却已是色彩斑斓。绿色尚未完全退场，深沉如墨的松柏点缀其间，而枫香、乌桕们已然迫不及待地披上了秋装。那颜色是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黄与红，从浅绛、鹅黄到金橙、朱砂、赭石，仿佛有一位无形的画师，倾倒了整个调色盘，却又安排得错落有致，秾丽至极。

我们弃车步行，深入溪谷。空气清冽得如同甘泉，吸入肺中，有丝丝的甜意。脚下落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那声音干燥而温暖，是秋天独有的音律。溪水极清，潺潺流过布满青苔的卵石，水声淙淙，与林间的鸟鸣应和着。阳光透过疏密有致的枝叶，筛下缕缕金光，将摇曳的树影投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光影迷离，如梦似幻。

老陈是个摄影爱好者，此刻早已按捺不住，端着相机跑前跑后，捕捉着光与影的奇妙组合。素心则安静许多，她时而俯身拾起一片形状完美的红叶，对着阳光细细观看其脉络；时而停在某棵古树下，闭目深深呼吸。我问她在想什么，她睁开眼，微笑道：“没想什么，只是觉得，在这里，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享受。城市里的喧嚣和焦虑，在这儿好像被这溪水洗过、被这山林滤过一样，变得很轻，很远了。”

我亦有同感。立于这空山幽谷之中，看“层林尽染”的壮阔，听自然最原初的声响，方才惊觉平日里困于方寸之间的自己，是何等逼仄。古人云“登高望远”，所求的或许并非仅是物理上的高度，更是这样一种心灵上的开阔与疏朗。身体的劳顿，在此刻全然转化为精神的舒放。

三、月下侗寨：一场不期而遇的欢歌

从借母溪出来，大家都有些倦意。老陈却神秘地说：“今晚不住县城，带你们去个更好的地方——芋头侗寨。”

抵达寨门时，夜幕已然低垂。一轮将满未满的秋月，清辉洒洒，将侗寨著名的鼓楼、风雨桥与连绵的吊脚楼屋顶勾勒出银亮的轮廓。寨子里灯火零星，与月光交融，显得静谧而安详。我们本以为这便是一切的全部，正沉醉于这份宁静，一阵隐约的芦笙乐曲却随风飘来。老陈侧耳一听，喜道：“你们运气好，碰上后生们‘行歌坐月’了。”

我们循声而去，声音源自寨中的鼓楼坪场。只见中间燃着篝火，十几位侗家青年男子，手持芦笙，围成一圈，吹奏着欢快而古朴的曲调。他们的表情专注而虔诚，身体的摆动与音乐的节奏浑然一体。不一会儿，几位盛装的侗家姑娘也加入了进来，她们头戴银冠，项佩银圈，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她们手牵手，踏着芦笙的节奏，翩翩起舞。舞步并不复杂，却有一种原始的、蓬勃的生命力。

我们这些外来者，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远远地站着观看，不敢近前。一位寨老模样的长者看见了我们，热情地招手邀我们加入。我们起初笨拙不堪，手脚不知该往何处放，但那些侗家青年男女却极有耐心，笑着放慢动作引导我们。渐渐地，在那单纯而有力的节奏里，在那温暖的笑容中，我们放下了拘谨，也跟着旋转、踏地。虽依旧跟不上章法，但那份发自内心的快乐，却是相通的。

火光映着每一张笑脸，月光笼罩着每一个人。歌声、笙声、笑语声、踏地声，汇成一片，直上云霄，仿佛要冲破这秋夜的凉意，将温暖传递给天上的星月。那一晚，我们语言不通，却用音乐和舞蹈完成了一次最深刻的交流。

四、归途回响：身体与灵魂的同频共振

归程的路上，大家都有些沉默，各自回味着这几日的点滴。我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田园与山峦，心中感慨万千。

这次秋日爽途，起因是公务，却收获了一场远超预期的丰盛旅程。我们品尝了地道的辰州烟火，领略了借母溪的斑斓秋色，更在月光下的侗寨，参与了一场古老而欢愉的仪式。它并非计划周详的远征，更像是一次随性的漫步，却正因如此，反而邂逅了更多不期而遇的风景与温情。

旅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想，它不在于去了多少名胜，拍了多少照片，而在于让麻木的感官重新变得敏锐，去品尝一碗米粉背后的生活真味，去观察一片树叶颜色变化的微妙，去聆听一段异族旋律中的喜悦。它让身体离开惯常的舒适区，在路上经历劳顿与奔波，却让灵魂在陌生的山水与人文中，获得前所未有的滋养与舒展。

“要么沉浸于书香世界，要么踏上旅程探索远方，让身体与灵魂，总有一个在路上。” 此言得之。此次湘西之行，便是让身体与灵魂实现了短暂的同频共振。我们在行走中阅读山川这本无字之书，在体验中感悟生活这本深邃之卷。秋高气爽，天高云淡，这美好的季节仿佛一位慷慨的向导，以其明朗与开阔，引领我们走出日常的樊笼，去领略，去感激，去热爱。

这，或许便是湘西之星带给我最珍贵的收获。

（文中素心、老陈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