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迷思（33）：内荆河探踪

楚之思

图1（黄歇口镇内荆河故道）

10月26日参加洪湖马拉松，洪湖的鸡蛋糕、藕汤，洪湖的美丽赛道、十里花堤，以及它浩渺无际、水天一色的湖面都让我印象深刻。

但更令我印象深刻的却是它超越视觉的时光。搜索百度地图，我们可以看见它现在的整体样貌，但有谁见过它一百年前的样子？下面两张图片对比就会看得很清楚，现在的洪湖水面与它一百年前的水面相比，其面积已经缩小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现在洪湖市的大部分市区就是以前的洲滩泽地。沧海桑田，让人感悟时光的变换。

图2

图3（百年前洪湖水面与今存水面对比）

洪湖市兴起于新堤集市，这就像沙市兴起于沙头集市一样。在沙市，如今我们仍可在胜利街、崇文街、解放路去寻觅它古老时代的痕迹，而在新堤，它还有没有留存一些它古老街区、集市的一些踪迹呢？我很想走在昔日的集市街面，去观望它那遥远的时光，可惜，在小雨中，我们到处打听，却没有人告诉我们确定的信息，最后只找到一个仿建的西骄巷。

或许，新堤的古老已经在洪湖人心中消失了，而我也只能在它百年前的地图中去想象它的往昔。

图4（百年前洪湖新堤镇图）

在上面的地图中，我们可以看到“堤街”（黄圈）标记字样。一道新修的堤称为新堤，在这条新堤上形成的集市街区就是堤街，即新堤市。这就是洪湖市最古老的街，洪湖市的孕育之地。此新堤修建于明嘉靖年间（1524年），距今已五百年。

洪湖市区有两个通江口，西边一个连接洪湖，它百年前的名称为施家墩河，此次洪马赛道绕行的一条河道即是此河。东边为茅江口，在百年前的地图上可以看见“西岸正街”、“东岸正街”标记字样，这两条街中间正是茅江。不过，那时候茅江口已堵塞两百多年了，现在的荷花广场，应该就是修建于被堵塞的茅江口。荷花广场的南面就是荆江大堤，我走上大堤，看到长江边有一座闸，闸顶立“新堤老闸”字牌。此闸看起来并非古闸，但为何称其为老闸呢？现在有谁知道此闸的来历？

茅江口于明万历十一年（1583年）被堵塞，当时是为了防止长江洪水倒灌，但也导致洪涝之时内湖、垸田积水难以排泄的问题。清嘉庆初，新任湖广总督汪志伊到荆州府考察，他发现江监一带的河道、湖泽严重淤塞，乾隆时期垸田的洪涝积水几年都没有排泄出去，于是上奏朝廷，申请经费，在此对河道、沟渠进行大规模的开挖、疏浚。这是古代四湖地区一次非常重要的大型水利工程，至今我仍能在江监潜三县交界区域探访到汪大人疏挖河道的传说。在此次工程中，汪志伊还主持修建了两座控制整个四湖地区水系的重要石闸，一座是福田寺闸，另一座就是建在茅江口的石闸。在上面的百年前地图中，我们可以看到茅江口处有“老闸”标记字样（图4中红圈），这里的老闸应该就是汪志伊所修之茅江口闸。而现长江边的“新堤老闸”，虽然与地图中标记的位置有差异，但无论如何其名称来历应该源自于汪志伊在此处所修之闸。

图5 （洪湖长江边“新堤老闸”）

茅江这条水道源自哪里？我在地图上观察它，总感觉它似乎与内荆河有渊源，当我们漫步茅江西岸，我忽然发现一块河道标牌，上面标记“内荆河”，果然如此。

下面百年前地图为“中国土地调查图:地图学数据库（1895-1944年）”截图（图8），我根据此数据化地图，画出了古夏水东段的大致线路，自白鹭湖余家埠，经福田寺、峰口，至堵口与汉水交汇。茅江的上源正是在峰口镇处自夏水古河道流出。而据我的探访了解，汪志伊在此处重点疏挖的河道，即是自白鹭湖东南古井口、余家埠，东经福田寺、峰口，至此南行绕洪湖东缘达茅江口入长江。茅江的东岸也有古水道向东达新滩河口流入长江。

茅江为何又称内荆河呢？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荆州专区在四湖地区开展水利工程建设，原汪志伊疏挖过的河道又成为重点疏通治理的水域。在洪湖东北边小港农场处，新开了一条渠道，裁直了茅江以东通向新滩口的弯曲河道（见图6），如此，1951年荆州专区交通局将这条重新整治后的河道命名为内荆河。而茅江也就可以此名为称呼了。如今，在监利、洪湖区域内，无论是百度地图上还是实地探访，我们都可以看见它清晰的故道遗迹。

图6

需要清楚的是，1951年内荆河被命名时，四湖总干渠并没有开挖，1955年开始开挖的总干渠，自长湖习口到福田寺的平直河道与内荆河自福田寺经余家埠、古井口连通白鹭湖的方向并不一致。而福田寺以东，总干渠则将原经峰口到洪湖东缘的内荆河故道裁掉了，新的干渠河道经瞿家湾南，沿洪湖北缘，直达洪湖东边小港农场，在此与内荆河东支连通，经新滩口入长江。（见图10 ）

图7（茅江）

图8（白鹭湖东古夏水河段示意图余家埠至堵口）

图9（白鹭湖东南出湖口古井口、余家埠）

图10（新挖总干渠与内荆河连接处图中黄圈）

图11（四湖总干渠裁掉的内荆河段）

内荆河的上源在哪里？目前，我们还能探寻到监利古井口以东至洪湖的故道遗迹，而白鹭湖以西，内荆河故道则似乎没有任何踪迹了，它在哪里？唯有郝穴镇内的一条约三公里左右的河道，人们还称为内荆河。我曾写过多篇文章，探讨郝穴镇内的这条内荆河与监利、洪湖的内荆河之间的关联，虽然，白鹭湖以西仅有郝穴镇内保留有“内荆河”之名，但这也足以使我们对内荆河上源路径进行确切断定。

郝穴镇内的这条河，古老时代曾名鹤水，后又有郝穴河、内河之称 ，它是镇东一条古河道向长江分流至郝穴穴口而形成的河道。我曾探讨过，这条古河道即是迷失千年的夏水。民国时期，这条河道自彭家河滩以上分别有资福寺河、砖桥河之名。显然，既然这条古河道的分流河道依然保留有内荆河之名，则此主干河道也即是五十年代初所疏浚并命名为内荆河的上源。

夏水，它出现在屈原诗歌中著名的“夏首”，据我推断它应该是在沙市盐港那里。我曾根据民国时期的江陵水利地图，描绘了夏首至白鹭湖的水道路径，这条路径也即是白鹭湖以西内荆河的水道路径。

因此，据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确定的是，自夏首，经白鹭湖、福田寺，至峰口，这一段夏水河道也是内荆河的大部分河道。

图12（黄线为白鹭湖西夏水故道，蓝线为长湖习口至白鹭湖河段）

最后，我们来分析一下百度百科关于内荆河的源流描述：

“内荆河，古称夏水，自习家口以下河段又有中囊河、张家河、长夏河等多种称谓。建国后，内荆河中、下游河段经人工重新开挖，截弯取直，属人工河道，改称四湖总干渠。”、“发源于荆门碑凹山，向南流经长湖，于洪湖市新滩口注入长江。”

从我上面的梳理可以看出，百度百科的描述显然存在错误和混乱。

其一，内荆河的命名虽然涵盖了古夏水约三分之二的河段，但说它古称夏水并不精确。夏水于峰口北流至堵口与汉水合流进入长江，内荆河则于峰口南行至新滩口、茅江口入长江。（见图8 ）

其二，内荆河的上源为夏水，而夏首在沙市江边盐港一带，这与长湖习口流出的河道路径截然不同，岂能混淆？

其三，从民国时期水利地图（见图12 ），可以看到，自习口流出的河道，穿三湖，经张金河至沙岗、彭家台，也汇入白鹭湖，这样它与夏水的下段虽也可衔接联通，但此河段决非夏水（见图12中蓝线），图 中的黄线所示才是夏水河道。

其四，1951年荆州专区交通局命名内荆河名时，对于其水源流径是否有确定的描述呢？比如确定其发源于荆门牌凹山，流经长湖、习口、三湖，进入白鹭湖，目前，我没有发现官方原始记录材料，也没有其它的信息资料证明这一河段曾有内荆河之名。

其五，1955年开挖四湖总干渠，自长湖习口，穿三湖、白鹭湖，至福田寺，这既非是对内荆河（只有一小段被裁直），更非是对夏水的裁弯取直、疏通改挖，因此，网上有人关于四湖总干渠的前身是内荆河及夏水的说法就是错误的。

作于2025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