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这念头,便像一颗冰凉的石子,投进了心湖,漾开一圈又一圈清冷的涟漪。我推开窗,一股带着夜露寒意的风便扑了进来,叫人打了个激灵。院子里的老棕树,黑沉沉的,像一蓬凝固的墨。月光是有的,却不明亮,是那种被云翳筛过的、朦朦胧胧的光,给万物都敷上了一层薄薄的、寂寂的青灰。远处,不知谁家的灯火,在夜色里挣扎着,像一粒疲倦的、将熄未熄的星子。这凡间,在夜里,原来是这般光景。</p> <p class="ql-block">我忽然想起古人的句子来。李太白那般飞扬跋扈的人,也会叹一声:“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这话是说得再通透不过了。我们不过是暂住在这逆旅之中的行人,所有的悲欢,都只是行囊里几件随时可以丢弃的旧物罢了。既是逆旅,便总有离开的一日;既是过客,便终有走完行程的时候。那么,来世,又何苦再来跋涉这一遭呢?</p> <p class="ql-block">这凡间的情,是太沉了。我记起母亲在灯下为我缝补衣裳的样子,那银针在昏黄的光里一起一落,拉出长长的、柔韧的线,像是要把她全部的生命力,都缝进那密密的针脚里去。那时我觉得,这温暖是可以一直到永远的。可后来,那温暖终究是凉了,像一盏耗尽了油的灯,无声无息地,就灭了。留下的,只是无尽的追忆,像这窗外的风,空空地吹着,再也触不到那份实在的暖意。这情,既然终归要消散,当初又何必那般深刻地给予呢?这甜蜜的负担,我怕是再也背不动了。</p> <p class="ql-block">这凡间的事,又是太倦了。我仿佛能看见一条长长的、尘土飞扬的路,无数的面孔,带着焦灼的、麻木的、或是谄媚的神情,在路上拥挤着,推搡着,奔向一个谁也说不清的方向。名利的网,是非的茧,将人一层层地缠绕起来,直到喘不过气。那最初的、干干净净的自己,被藏到了哪里去了呢?我找不到了。那为了半斗米而折下的腰,那咽进肚里的委屈的话,那强装出来的、连自己都厌恶的笑脸……一幕一幕,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这熙熙攘攘的闹剧,我实在是看倦了,也厌倦了。</p> <p class="ql-block">风似乎更大了些,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我望见天边那一弯残月,清辉冷冷,像一个巨大的、带着讥诮意味的问号。我忽然觉得,这人间便是一座极大的、华美的牢笼。我们被七情六欲的锁链拴着,被生老病死的铁栅栏围着,却还自以为在追寻着什么自由与意义。这何尝不是一种最深沉的悲哀?若真有轮回,我情愿做一阵风,了无牵挂,吹过山巅便吹过山巅,拂过水面便拂过水面,不留一丝痕迹。或者,做一块溪涧里的石头,被千年的流水静静地冲刷,磨去所有的棱角,也磨去所有的记忆,只剩下光溜溜的、浑然的“无”。那该是何等的自在与安宁。</p> <p class="ql-block">夜,更深了。那股寒意,从窗隙里钻进来,从心底里渗出来,交织在一起。我慢慢地关上窗,将那一片沉沉的夜色,连同我那沉沉的念头,一并关在了外面。屋子里,依旧是寂静的。我仿佛听见一个声音,从我身体里极深极远的地方传来,很轻,却很清晰:</p><p class="ql-block">“来世,绝不踏凡间了。” 这声音,像一片羽毛,悠悠地落下,却将整个生命的分量,都压在了上面。</p> <p class="ql-block">[个人简介]</p><p class="ql-block">邹再新 笔名:邹海林,男,攸县人,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世界汉诗协会、东方文明传播会、华人诗词学会、攸县作家协会会员,《墨海心舟》、《星辰有声微刊》顾问,《彩云诗词园》微刊编委,攸州诗词文化研究会副会长,世界汉诗协会湘东分会理事,东方文明传播会辽宁分会文化厅副厅长,东方兰亭诗社理事。东方文明传播会广东分会《松风竹韵读书会》文学顾问。《华人诗词学会》理事。曾参加《中国当代诗歌2011--2012》颁奖盛典暨易华仑先生的书画展活动。出版个人诗集《乡恋》和散文集《秋临星城》,很多作品发表在全国各地及国际上的报刊、杂志和微刊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