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鸳鸯

李维

11月4日与影友来到了北海公园拍菊花，有幸在湖边看到了一群鸳鸯在水中嬉戏。

清晨的北海公园，薄雾轻笼，湖面像一块未被打扰的镜面。我端着相机走在湖边，原是冲着秋菊来的，却意外被水中的几抹艳色勾住了心神。一只雄鸳鸯正缓缓游来，忽然振翅，水珠从羽翼间四散飞溅，阳光穿过那片斑斓，蓝与红在羽梢跳跃，紫与橙在胸脯流转。那一刻，它不像鸟，倒像从古画里游出来的一缕精魂，把整个湖面都点染得生动起来。

它游得极慢，仿佛不愿惊扰这份宁静。羽毛在光线下泛着丝绸般的光泽，紫与蓝层层晕染，像打翻了的颜料盘，却又浑然天成。红喙如点漆，在晨光中格外明艳。水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它的倒影完整得如同另一只鸟在水下同行。我屏住呼吸，快门轻响，生怕惊了这水天之间的对称梦境。

另一只鸳鸯悄然靠近，羽毛虽不如雄鸟张扬，却自有种温润的美。它们肩并肩滑过水面，划出两道细长的涟漪，像用羽毛写下的诗句。橙、蓝、黑交织的羽纹在流动中忽明忽暗，仿佛水波也在为它们调色。我忽然觉得，这哪里是拍鸟？分明是在偷听一场无声的情话。

不远处，几只绿头鸭也凑热闹般游过，绿脑袋黄嘴，憨态可掬。鸳鸯与它们混在一起，非但不显突兀，反倒像一幅工笔与写意交融的长卷。一只绿头鸭猛地扎进水里，溅起一圈水花，鸳鸯也只是微微侧头，依旧悠然前行。这湖水包容万象，而它们，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最动人的是一对鸳鸯并游的画面。雄鸟羽色如虹，头上的羽冠像一顶小小的冠冕；雌鸟则素雅许多，棕白相间的羽毛透着内敛的温柔。它们游动的节奏惊人地一致，仿佛心有灵犀。水波粼粼，倒影随光摇曳，竟分不清哪一只是真，哪一只是梦。

它们时而依偎，时而轻触羽翼，像一对老夫妻在湖上散步。雄鸟偶尔回头，似在确认伴侣是否跟上，那姿态，竟有几分俏皮的体贴。水面平静，它们的身影清晰如刻，连羽毛的纹路都仿佛能数清。我忽然明白，为何古人总以鸳鸯喻情——不是因它们形影不离，而是那份无需言语的默契，像水一样静，却深不见底。

三只水鸟同游的场景也颇有趣味。鸳鸯依旧是最亮眼的那个，红白蓝的头羽像戴了顶花冠，绿头鸭紧随其后，还有一只灰羽的鸭子不紧不慢地跟着。它们排成一列，像一支即兴的水上巡游队。波纹一圈圈荡开，阳光洒在水面上，碎成无数金点，映得鸟羽也泛着光。

那对鸳鸯又出现了。雄鸟的羽色在光下变幻，红蓝相间，黄黑条纹如锦缎铺展；雌鸟安静地游在一旁，灰褐的羽毛在波光中透出柔和的暖意。它们的倒影在水中交叠，随波轻晃，像一幅被风拂动的水墨。我忽然想起小时候读的诗句：“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此刻，竟有些懂了。

两只鸳鸯相伴而行，一前一后，像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前一只羽色浓烈，绿蓝橙紫交织如虹；后一只则收敛许多，色调沉静。可它们的距离从未拉远，仿佛只要一眼看不见对方，就会失了方向。水面上，它们的影子被拉长，又被揉碎，却始终连在一起。

它们并肩游过桥洞，水面微澜，波纹轻柔地推着它们前行。雄鸟的紫羽在阴影中泛着幽光，雌鸟的斑纹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它们不疾不徐，像在丈量这湖的宽度，又像在丈量彼此的一生。我蹲在岸边，手里的相机早已放下，只想静静看着这对水上的旅人，走完这一程宁静的路。

又一只鸳鸯独自游来，头上的黑白羽纹如精心勾勒的眉眼，颈间橙紫渐变，像晚霞落在了身上。它不慌不忙，每划一下水，波纹就轻轻推开一段时光。波光粼粼中，它像一位独行的诗人，吟诵着只有湖水才懂的诗句。

最生动的一幕是雄鸳鸯游过时，水波荡漾，倒影在涟漪中扭曲又复原。它身后的雌鸟轻轻跟上，灰褐色的身影在光斑中忽明忽暗。它们的影子在水中交错，像两股缠绕的丝线，被水轻轻托起，又被光温柔拆解。那一刻，我忽然觉得，美不在羽毛的艳丽，而在这份相随的从容。

最后，我收起相机，坐在湖边的长椅上。那群鸳鸯早已游远，只留下细碎的波纹在水面荡漾。秋风拂过，菊花的香气淡淡飘来，而我的心，还停在那片水光潋滟的倒影里。原来最美的风景，从来不是镜头框住的瞬间，而是那一刻，你忽然读懂了水中的两只鸟，为何从不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