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随着人流，不知不觉便入了园。刚一踏进，那一片泼泼洒洒、轰轰烈烈的秋光，便直直地扑到人怀里来，叫人霎时间有些措手不及了。满眼里，是形形色色的菊。高的，矮的，大的，小的，一团团，一簇簇，挤着，挨着，像是赶赴一场酝酿了整年的盛会。那颜色，更是奢侈得不像话：有鹅黄那般娇嫩的，有雪青那般高雅的，更有那胭脂似的，从花瓣的尖上，浓浓地染开去，一直淡到蕊里，仿佛少女酡红的面颊。我随着人流缓缓地走，脚步是不由自主的，目光更是贪婪的，总觉得眼睛不够用，看罢了这一丛丰腴如牡丹的，又错过了那一株清瘦如舞女的，真真是应接不暇了。</p><p class="ql-block">不独是那盆栽的名品和姿态万千的插花，单是那路旁水畔，随意点缀着的，便已是匠心。有的以枯木为架，让那灿若星辰的小菊攀援而上，竟像是枯木逢了春，重新有了生命；有的借了湖石的皱、瘦、漏、透，于那孔穴之间，探出几枝恬淡的野菊，石的冷硬与花的温软，便成了一幅绝妙的画。最动人的，是那水边的几丛。风从水上走过，留下细细的涟漪，那菊花的倒影便在柔波里轻轻地晃着，碎成一片迷离的金，一片流动的紫。我痴痴地望着，几乎要分不清，究竟是花映在水里，还是水浮在了花上。</p><p class="ql-block">我停下来，在一处人稍稀的花簇前。那是一种绿萼的菊，花色是浅浅的月白，花瓣一丝一丝，微微地卷着，垂着，不胜凉风似的娇羞。我俯下身，凑近了看，那清冽的、微带着苦味的香气，便一丝一丝，幽幽地钻入鼻观，不似春花的甜腻，而是一种清醒的、孤高的芬芳，仿佛能涤尽人五脏六腑里的浊气。我忽然生出一种无端的羡慕，羡慕它们能这样坦然地、自在地，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开出这样不管不顾的绚烂。</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古人多爱菊，爱的大约便是这一份风骨罢。它不与百花争春日的喧闹，偏拣这西风萧瑟、草木摇落的时节，独自撑起一片傲霜的繁华。这热闹，不是迎合的，而是自足的；不是单薄的，是厚积了风霜而后迸发出的生命之力。这般想着，心头那一点俗世的纷扰，仿佛也被这满园的秋色滤得淡了，远了。</p><p class="ql-block">中午的阳光直射过来，给每一片花瓣都镀上了一层耀眼的的金边。我终究是要走的，带着一身清冽的菊香，与满心澄明的喜悦。这狮子林的秋，因了这一场菊的盛会，便深深地印在心底，怕是许久都不能忘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