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去后襄河公园，抬眼望见那棵高大的喜树，心头便漫过一缕温软——它与母亲的名字里，同缀着一个“喜”字，像春晨草叶上的露，悄无声息地映着暖光，不张扬，却让人无端心安。<div><br>川端康成说“自然总是美的”，这株静静伫立的喜树，便是自然最妥帖的馈赠，在朝暮流转中，默默绽放着不为人知的美。<br><br>清人吴其濬在《植物名实考》里记下这树时，许是也惊于它的果。那果实近圆，垂着一根根轻颤的翅状物，舒展如莲瓣，便得了“旱莲”的雅称。无人问津的山野间，它就那样静静地开，静静地结，香气淡得像薄雾，却在风里漫得悠远，如无人知晓的欢喜。</div><div><br>正如川端所言“美是邂逅所得，是亲近所得”，若非偶然驻足凝视，怎会发现这野趣里藏着的温润诗意。</div> 喜树多植在院口，盼“开门见喜”；或立在道旁，待路人抬头便撞见一抹绿意，是藏在寻常日子里的期许。若与合欢相傍，便更是妥帖——合欢的柔枝轻拂喜树的劲干，恰似“欢欢喜喜”的絮语，在枝叶间缠缠绕绕。母亲常说，日子就该这样，于平淡中撞见美好，便足矣。<div> <br>旁人唤母亲“四喜”，声音里总裹着笑意。有人打趣叫她“四喜丸子”，有人昵称“欢喜陀”，她都眯着眼应着，笑声脆生生的，像喜树的叶片被风拂过，簌簌作响，落进每个人心里都是暖的。</div><div><br>办喜事的人家总爱请她去，说有她在，便添了“四喜临门”的彩头，那份热闹里的妥帖，是母亲自带的温厚。川端康成曾写“一朵花也是好的”，母亲的欢喜，便如这一朵花的美，纯粹而有力量，滋养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div> 从初秋到深秋，喜树的果一点点饱满起来，浅绿染成深绿，像时光慢慢沉淀的底色。我常在树下站桩，踩着松软的泥土，闭目凝神，听风穿枝叶的轻响，闻泥土混着草木的气息。<div><br>恍惚间，自己也生了根，抽了枝，长成另一棵喜树，与它枝叶相触，并肩立在岁月里，沉默却笃定。此刻才懂川端“自然的美是无限的”这句话的深意，人感受美的能力或许有限，但自然的馈赠与生命的共鸣，却能跨越时光，直抵心底。</div><div> <br>收功睁眼时，常看见地上落着几颗喜树果，静静卧在草丛里。那一刻，心忽然就软了，像被春光浸过。蹲下身拾起一枚，那圆滚滚的聚花果搁在掌心，带着草木的微凉，纹理细腻得像母亲的手。</div><div><br></div><div>川端康成在凌晨四点凝视海棠花时感叹“它盛放，含有一种哀伤的美”，这喜树果何尝不是如此？虽无惊世的艳色，却在成熟与坠落间，藏着生命轮回的温柔与怅惘。</div><div> <br>揣一枚在衣袋里带回家，摆在茶桌上细看，竟有几分迷你芭蕉的韵致。忽然想起季夏的构树果，是艳艳的红，而这喜树果是沉沉的绿，同是聚花果，却各藏着一季的心事，各有各的温润。</div> 正如川端所言“人是不断消失在过去的日子里的”，但这些草木的印记、日子的余温，却能在记忆里沉淀，成为最珍贵的念想。<div> <br>（枯黄的喜树果与湖北海棠果，随意摆着，便成了案头一景，悄无声息地添了几分雅趣。）</div><div> <br>喜树又名千丈树、水栗子、天梓树，是蓝果树科的乔木，能长到二十余米高，椭圆的绿叶铺展如伞。它是中国独有的生灵，1999年便被列为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像藏在山野间的珍宝，需细细呵护。</div><div><br>望着它挺拔的身姿，忽然想起川端的话：“如果一朵花很美，那么有时我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要活下去！’”这喜树的坚韧，母亲的乐观，不正是对这句话最好的诠释吗？于平凡中坚守，于困顿中绽放，便是生命最美的姿态。</div><div> <br>喜树全身是宝，枝、叶、果里含着的生物碱，是对抗肿瘤的良药，性寒，味苦涩，却藏着救人的韧劲。母亲便如这喜树，是家里的定海神针。</div> 父亲总说她“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守得住寂寞，创得了辉煌”，她就像喜树的果，看似寻常，却有着百般用处，那份完美主义的执拗，恰如喜树深扎大地的根，坚定而可靠。<br> <br>母亲极爱笑，笑声清亮，像喜树的聚花果，一团团，一簇簇，辐射开去，连楼上的邻居都能听见。那笑声里没有半分阴霾，纯粹得像喜树的绿，像岁月里不动声色的欢喜，漫进日子的每一个褶皱里，暖得长久。<br><br>刘从康在《武汉植物笔记》里说，构树与喜树的果，都不是一朵花结成的。花序里的每朵小花各自结果，再与花序轴相拥，才长成这沉甸甸的聚花果。<br><br>就像母亲的欢喜，从来不是独自的快乐，而是攒着一家人的暖，攒着日子里的细碎美好，慢慢酿成的团圆与心安。而这份藏在寻常烟火里的美，是需要我们用心亲近方能感知的生命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