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江之美

蓝白花草

　　进入十一月，气温骤然转寒，仿佛一脚踏入了冬的门槛。日子匆忙，天空飘起了雪花。

　　一年一度，家乡黑河又到了封江的日子。奔涌的江流裹挟着片片冰晶与绒绒薄冰，那些细碎而透亮的冰浸在青青的江水里，水冰一色，难以分辨。唯有在偶尔的光影交叠间，冰面才闪烁出凛冽的光泽，宛若大自然悄悄展露的笑颜。此时，我喜欢徜徉在江畔的花斑小径，听任风声瑟瑟，衣裾飘飘，风刃如割掠过脸颊，领略季节更迭的瞬间，走近岁月的桑海沧田。

　　然而，如此壮阔的景致却往往少人驻足。正如许多未曾亲临北方的人，一提及冬天便不由得惊恐摇头，一个“冷”字，足以绊住探寻的脚步与向往的心。北方的冬天真的很冷，尤其是在这个初冷的封江时节，人们尚未从夏秋的暖意中回过神来，便已跌入凛冬的肃杀。因此，即便是许多黑河人，也多半只记得春天开江时冰排奔涌的震撼，却不知封江之际，同样有冰流滚滚、气势浩荡的壮美。

　　所幸，总有一群痴迷于光影的摄影人。季节的流转从来是他们镜头下的主题，而封江时分，更是他们的节日。自江面初现薄冰之日起，他们便日日守候在江边，在日出与日落的光影变幻中，捕捉冰层一寸寸凝结、蔓延，直至最终浩荡封江、复归宁静的每个瞬间。镜头记录下的，是无法复刻的诗意时光；他们的执着与热忱，正是黑河冬日之美的最佳见证。

　　这一日，江流格外湍急。市区一带的江面受大黑河岛阻隔，水道收窄，流速趋缓，冰排难以形成澎湃之势，江面早早静默成冰。而位于黑河下游的三道沟仍水面汹涌，人们猜测，黑龙江全线封江，就在这几日。

　　于是，摄影者们更是不敢懈怠，每日赶在日出前奔赴距市区二十多公里的三道沟——这里冰面平整，更易接近流冰。幸运的是，在这个本显阴郁的早晨，阳光竟不期而至。朝阳初升，光线喷薄而出，洒在散落的冰块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江水中浮动的冰流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刹那间鲜活起来。黑龙江的封江冰清透洁净，若轻轻一舔，或贴上脸颊，便有一股清冽沁入心怀，仿佛心花也随之绽放。能遇上这样一个有日出的清晨，对摄影人而言，内心的雀跃，远比跃起的身影跳得更高、更欢！

　　壮阔非凡——整片江面为巨冰所覆，它们汹涌前行，发出慑人的轰响，后冰推着前冰，哪怕前路受阻，仍不改其志、迎头向前。一块尤为宽大的巨冰霸气袭来，猛撞堤岸，瞬间碎裂，清脆而连绵的声响不绝于耳。岸上散落的碎冰如翡翠般晶莹碧透，闪烁着温润悦目的光泽。

　　一群踏雪而来的姑娘被这冰鸣之声吸引，欢快地奔跑而至。眼前的景象令她们惊叹不已。她们小心翼翼地从水中捞起一块透亮的冰，仰首借阳光一照，五彩光线映在她们红润的脸颊上，美得不可方物。与开江时沉睡了一冬的冰排相比，封江之冰洁净而脆爽，如同初结的鲜果，带着全新的生机。这些平日里矜持的女孩，在大自然的壮阔面前，情不自禁地释放天性，与冰雪、与江流融为一体——此刻的她们，既是风景的欣赏者，自然也风景本身。

　　就在姑娘们兴奋拍摄之际，一个温馨的画面悄然温暖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快门按下的刹那，一只白茸如雪的萨摩耶小狗突然闯入镜头，俏皮地成为了前景。欢声笑语中，寒意仿佛早已被遗忘。

　　美景总让人流连。次日黎明前，我再次来到此地。昨日还轰鸣奔涌的江流，此刻竟已归于沉寂，只剩风声在耳边低语。很难想象，那曾经肆意奔腾的江水，是如何在此刻静止如眠。

　　大自然的风貌便是如此——季节的更迭既充满生机，也伴随着轰鸣与阵痛。正如这龙江之水，冬日凝而为冰，春日化冰为流，每一次蜕变都需要积蓄足够的能量与勇气。正因如此，我们的世界才得以生生不息、周而复始。

　　如此，让期待春天，期待开江之时，又是一个生机勃发的黑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