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龙鳞披满树 是槐枝蜷作九龙舞

兰中睛

<p class="ql-block">  揣着给退休老同志庆生的暖意返回家时路过油江河畔,恰好撞进这些龙爪槐的怀抱。它蜷曲的枝桠没那么张扬,倒像把晨间的光都轻轻兜住,影子落在河面晃啊晃,竟和席间老人聊过往时的絮语一样温软。不是龙鳞披满树,是槐枝蜷作九龙舞——这树不争天高,却把岁月盘成了龙形,在城市一隅静静吐纳。</p> <p class="ql-block">  不是龙鳞披满树,是槐枝蜷作九龙舞。它不飞升,也不嘶鸣,只是年复一年,在晨光里舒展,在暮色中静默,在每一个无人注视的瞬间,把生命舞成了诗。</p> <p class="ql-block">  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绿叶,洒下碎金般的斑驳。树干虬曲如臂膀,撑起一片浓荫,仿佛将整条街的喧嚣都揽入怀中又悄然滤净。行人匆匆,偶有驻足抬头的,也只是怔一怔,便又融入人流。可我知道,它不是普通的树,是把风霜嚼碎了、再用柔枝写下诗行的老者,静立在楼宇之间,舞着无声的龙影。</p> <p class="ql-block">  有些枝条垂向河面,像探手欲掬水的姿势,风一吹,叶子轻颤,仿佛龙须微动。远处楼宇的玻璃幕墙映着天光,与河水共浮一色,而它就在这现代的光影里,以古拙的姿态蜿蜒生长。没人敲锣打鼓,可它自有节律——春抽嫩芽是出鳞,夏覆浓荫是盘身,秋叶微黄是吐息,冬枝如铁是定桩。</p> <p class="ql-block">  树下没有碑文,也不挂牌识名,可谁路过这儿,心都会慢半拍。孩子们绕着它追逐,老人坐在长椅上看云,情侣在它身后拍照,它只是站着,把阳光剪成细碎的绿,把风理成温柔的波。它的舞不为谁而起,却让每个经过的人都像误入了一场静默的庆典。</p> <p class="ql-block">  树根处不知谁挂了块红布,褪了色,边角已磨毛,像旧时祈愿的符。我不知它许了什么愿,但树知道。它用年轮记事,用枝杈应答。那红布飘在绿意里,像一滴未干的血,又像一声轻叹——人间有愿,它便以身承之,哪怕只是默默盘曲,也要舞出九条生路。</p> <p class="ql-block">  整棵树湿漉漉地站着,却不见颓唐,反倒愈发精神。水顺着枝干流下,渗入泥土,仿佛它正把天降的洗礼,默默化作来年的新绿。这舞,原就不怕风雨,反而借雨打鼓,以风为箫。</p> <p class="ql-block">  树洞藏在粗皮深处,像闭着的眼睛。有人说是虫蛀的,有人说是雷劈的,可我看那洞口圆润,倒像是它自己留的气口,用来呼吸往事。偶尔有麻雀探头,旋即飞走,仿佛洞里藏着未说完的故事。这树活得久了,便不再急于表达,只把沧桑藏进褶皱,把生机藏进蜷曲的枝梢。</p> <p class="ql-block">  黄昏时,光影斜照,整棵树像被镀了一层薄金。枝条的影子投在河面,随水波荡漾,竟真如九条龙在游。我站在栏杆边,忽然觉得,所谓“龙舞”,未必是腾云驾雾,也可以是这样——扎根尘世,不避喧嚣,以柔韧之姿,在水泥缝隙里舞出一片自在天地。</p> <p class="ql-block">  它不说话,可整条街都听得到它的节奏。清晨,上班族从它身侧穿过,脚步急促,可抬头那一瞬,总会缓一缓。学生背着书包蹦跳而过,忽然指着树顶:“看!龙爪!”——原来孩子的眼睛,最懂这无声的舞。它不在庙堂,不在画中,就在这人来人往处,把神话活成了日常。</p> <p class="ql-block">  它站在水边,倒影与真身相映,宛如双龙对舞。现代建筑在背后静静矗立,玻璃映着绿意,钢筋也染了柔情。这城越长越高,它却不往上争,只往深处扎根,往四周舒展,用一树苍劲,把冷硬的城市线条,悄悄揉出了温度。</p> <p class="ql-block">  树下偶尔有垃圾,塑料袋缠在低枝上,像不速之客。可它不恼,照旧抽枝发叶,仿佛连荒诞也能包容。那黄袋在风里飘着,反倒成了舞中一抹突兀的彩,提醒我们:即便身处杂乱,也能保持自己的节奏——舞者从不在意舞台是否完美,只问心是否在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清晨的水珠还挂在叶尖,晶莹剔透,像昨夜星辰的余烬。风一吹,簌簌落下,打在肩上,凉得让人一激灵。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了龙吟——不是嘶吼,而是低语,是树根在土里伸展的声音,是嫩芽顶破老皮的声音,是时间在枝杈间缓缓流淌的声音。</p> <p class="ql-block">  有时我想,这些龙爪槐,是不是当年哪位老人种下的?如今老人走了,树还在,枝更繁,影更浓。它记得那些笑声,记得那些酒杯相碰的清响,记得席间说起谁退休、谁搬家、谁的孩子考上了大学。它把那些话都收进年轮里,再用枝条一笔一划写出来,写成一场永不落幕的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