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七十年代我做下乡知青时,年关将至,村庄便悄然浮起一缕淡淡的米香,那是年糕在蒸笼里缓缓苏醒的气息。打年糕糯米须浸水一整夜,待米粒吸饱水分、胀大如珠,沥干后送入磨坊。大队有自己的粮食加工厂,临近春节,机器昼夜不息,我们白天出工,只得趁夜深人静时前去磨粉。家家打年糕,磨粉需排长队,幸有同是知青的伙伴在厂当值,悄悄为我们排在前头。那一夜天降大雪,我们挑着担子踏雪而归,步履蹒跚却心怀暖意。粉是机器碾的,却因那一份人情,白得胜似初冬新雪,柔得像旧梦初回。</p> <p class="ql-block"> 打年糕的日子,小队总选在村中德高望重的人家操办。柴火灶烧得通红,蒸笼层层叠起,热气如云翻涌,氤氲在整个村落上空。冬夜凛冽,可家家户户的脸庞都被蒸得绯红,笑声与雾气一同升腾。那不只是食物的香气,更是对丰收的礼赞、对新岁的祈愿。蒸腾的不只是糯米,还有人们心头沉甸甸的年味与期盼,一缕缕,缭绕着村庄的记忆,缠绕着游子的归思。</p> <p class="ql-block"> 米蒸熟后倾于宽大案板,揉糕人早已在掌心抹上菜油,防粘又顺滑。他们弓身俯首,双臂发力,反复揉搓,将整团热糯翻腾如玉。这不仅是力气的较量,更是心劲的倾注——要揉出糯米的筋道,揉出年的韧劲。那团雪白的糕胚在手下起伏呼吸,软而不塌,韧而不僵,最终被塑成椭圆大块,每一块重达十来斤,捧在怀里,沉实如岁月的馈赠,温热如亲情的传递,仿佛把整年的期盼都揉进了这一团糯香之中。</p> <p class="ql-block"> 年糕成形后,最庄重的一刻来临:盖上一枚朱红印,印着“吉祥如意”或“五谷丰登”等吉语,仿佛为新年郑重落款。这红印不只是标记,更似一种承诺,一种世代相传的信物。它把朴素的糯米升华为仪式,把日常的劳作点染成节令的图腾。一块年糕,便是一年的收成与希望,被双手捧起,被时光铭记,在烟火人间里,静静诉说团圆的意义,也刻下年味最深的印记。</p> <p class="ql-block"> 年糕一出,年就近了。它不单是舌尖上的滋味,更是一场生活的仪式——把日子揉进糯米里,把期盼打成一团,再郑重其事地送出。走亲访友提上一块,不在贵重,而在“有头有脸”,图的是那份热乎劲儿还在,那份人情味未散。那枚红印章轻轻一落,不只是记号,是年轮里的一笔,是家家户户对团圆的执念,是岁月深处不肯熄灭的灯火,照亮归途,温暖人心,也唤醒了记忆深处那一声声唤我回家的呼唤。</p> <p class="ql-block"> 八十年代,我婚后随夫来到上八府,嘉兴属下三府,风俗与我娘家迥异。第一年到婆家,婆婆便带我去打年糕。用的是晚米,浸泡一夜,沥干后送往粮食复制品厂。队伍蜿蜒,等待良久,终于轮到。磨粉、蒸粉,熟粉倒入机器斗中,那头从铁管缓缓挤出白白胖胖的年糕,约一尺长,圆润可爱,晾一晾便可带回家。婆婆还备着红糖,掐下一点刚出机的软糕,唤作“水糕花”,蘸糖而食,满口香甜,令人难忘。本地年糕又称水糕,因阴干一周后须浸于水中,随取随切,细水长流地吃着,一如日子,绵长而有滋味,也如那份年味,不喧哗,却从未走远。</p> <p class="ql-block"> 打年糕需全家或邻里协作,捶打过程寓意“同心协力”,成品年糕象征“团团圆圆”,是春节凝聚亲情与乡情的重要载体。年糕多以糯米、红糖制作,口感软糯香甜,象征新一年生活“甜甜蜜蜜”“日子红火”。 “糕”与“高”谐音,打年糕、吃年糕寄托“步步高升”“学业进步”“事业兴旺”的美好愿景,尤其在年初食用,寓意全年顺遂向上。 作为传统年节习俗,打年糕承载着农耕文明对丰收的感恩,以及对新年丰衣足食的期盼,是中华文化中“辞旧迎新”理念的生动体现。 通过捶打、蒸制、食用年糕,人们在味觉与仪式感中传递对新年的祝福,让年味更具温度与文化内涵。</p> <p class="ql-block">图片来自网络,谢原作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