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罾

刘建煌

刘建煌

解放前，我家在北平不到一百公里的小村庄里，“一二·九”学生运动时，我刚七岁，我头上有5个姐姐，最大的也不过十六岁。我家虽然很穷，但是父母认为我还是该上学读书的时候，我被送到同姓几家共请私塾先生那儿读书去了，白天上学念书，晚上就要陪着父亲到运河附近的一条小叉河里拉罾，父亲每天天一黑就驮着撑竿和罾还夹着个小被絮和席子就带着我上路了。当我困了的时候就躺在父亲早为我准备好的草席上，盖上被子就睡了。父亲还天天带着母亲为我俩准备了用于过夜的炸米花，有时候，我俩饿了就在放在地上的袋子里，抓把炸米花填填肚子。饿了的时候它还真有点香甜香甜的。我们乘着晚风顶着星星、月亮吃得津津有味。每天直到晚十二点半父亲都准时收罾，我们就开始步入回家的路程。第二天父亲赶早将鱼拿到市上买了，赚点小钱就回家吃了早饭下地干活去了。

第二年夏天，有一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我和父亲正在河里拉罾，神不知鬼不觉突然来了个人，那人不声不响地坐在我和父亲的身旁，看着父亲拉罾:他带着墨镜，头上戴着个帽子，脸部被帽子檐给遮死了。我们看不清他的真实面孔，父亲和我开始感到害怕，但是慢慢地我们都平静了下来。父亲主动和他搭嘴儿，问他为什么这么晚还在这儿独自一人游荡，他说他喜欢晚上出来活动，他不喜欢白天那种刺人的光。他还说晚上的风景特别好，他喜欢这样的夜。有时他感到寂寞就要求帮父亲拉上几罾，到了我们走了的时候，他就沿着小河向北的大山走去，慢儿消失在我们的背景中。第二天他又来了，这回他带来一种很香很香诱饵，他叫父亲将我们的炸米花给他， 他将他的诱饵搓在炸米花上，然后撒向罾网的中心，不会儿父亲拉了几罾居然见效多了， 我们还拉了几条大鲤鱼，父亲非常感激他，就叫他吃炸米花，他不吃，父亲就主动将炸米花抓在他的手上强行叫他吃，于是他高兴了就吃了。我在旁边无意中发现他吃的炸米花，大部分从下巴漏了，也许父亲也看见了，但是，我们都没有做声。回来的时候，我将我的发现告诉了父亲，父亲说他知道请不要做声。我说他是鬼，父亲说不一定，父亲又说他是个好人，我们不要怕，这是祖宗积德显灵，他是来帮助我们的。那天，父亲多赚了几十元钱，下地的时候父亲居然唱着歌儿带着母亲和姐姐们下地的。此后每晚那人都来， 我们成了朋友，但是我依然不知道他来自何方，去了哪里，依然不知他的真实面孔，父亲说，不知为好，免得惹祸，何必知道呢？只要相互都愉快满足就够了。有一天起了大风， 突然风将他的帽儿吹掉了，我们看见他原来是满头乌黑乌黑的长头发，由于慌张，他在捡帽子当儿，墨镜也给掉在地上了，等他抬头的时候，我们看见他有一双明亮明亮的大眼睛， 脸型非常秀气，趁着月光我们看见他不但脸上有疤痕下巴下有个大窟窿。他慌忙戴上帽子和墨镜，嘴里不停地说对不起，父亲说，没什么，既然大家都是熟人，何必计较这么许多，她嫣然一笑，随后她虽然依然坐在那儿看鱼和我们聊天，但看得出来她心里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来过。

有一年，我和几个朋友白天到父亲拉罾的北面山上去玩，也就是她每天晚上去的那座山。我们几个小朋友，偶尔发现那里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大山洞，里面墙上有很多壁画，靠西的一角还有一个石铺，石铺已经生旧了，上面长了很多鲜苔。突然我们在石铺上发现了几个大字，字体是一种变体隶书，写着:我恨日本人，后面打着三个感叹号。 在铺子下面我们还发现了一双很旧很旧的绣花鞋。回来后，我将我们的发现告诉了父亲， 父亲想了半晌说：不要告诉任何人，父亲后来还补了一句:可怜的人儿。

解放后，那儿已经变成了一级文物保护区。听说那里的壁画是唐朝的遗物，洞里的文物发现据国家有关部门讲:是解放前我地一位女学生发现的。那人早年身上绑了几颗炸弹于与几个日本兵在北平同归于尽了。这洞国家是通过她寄托她的一位同学的文稿中才被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