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游瘦西湖

沈树超

这真是一个被晨曦吻过的清晨！瘦西湖，这位扬州绝代的美人，正披着一身毫无杂质的蔚蓝，恬静地醒来。天，是那种洗练过的蓝，澄澈得像一块无垠的宝石，没有一丝云彩来叨扰。空气吸进肺里，带着湖水与草木交融的、甜润的清新，教人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欣然自喜。

而那水面，哦，那水面！它哪里还是水，分明是一匹摊开的、光滑无比的墨绿色绸缎，更是一面巨大无朋的魔镜。五亭桥的秀雅，白塔的静穆，岸边亭台楼阁的精巧，全都分毫不差地、完完整整地倒映在这镜子里。上下虚实，对称成一个完美无瑕的、静谧的梦。整个世界仿佛都被对折了起来，水上的真实与水下的虚幻，融合成一个双倍的、令人屏息的美丽。

这完美的静，却偏要被几只活泼的野鸭子打破。它们可是这镜面上唯一的、顽皮的笔触。它们“嘎”地一声，三五成群，悠然地在那些亭台的倒影里穿梭，鸭掌拨开的不是清波，而是漾开了整片天空与建筑的影。忽然，有一只似乎按捺不住这满心的欢愉，双蹼在水面上急促地一拍，翅膀“哗啦”一声展开，贴着水面飞了起来，划出一道迅疾而优美的弧线，又“扑”地落回远处，激起一圈圈漾开的涟漪。那涟漪一圈追着一圈，将桥的影、塔的影、天的影，都揉碎成一池晃动的金光与碧色。这静中的动，非但不使人觉得吵闹，反倒让这画卷更添了勃勃的生机。

从湖边信步走入林间的栈道，又是另一番光景。脚下木板发出敦实的轻响，两旁是笔直冲天的水杉。这些杉树，像一列列忠于职守的武士，披着苍翠的羽衣，在它的水岸旁边毅然站立着，沉静而庄严。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筛下斑驳陆离的光点，在栈道上跳跃。空气中弥漫着树木与泥土的芬芳，深深吸一口，便觉神清气爽。

而最多的，还是那些愉快的游人们。他们三三两两，或携手慢行，笑语盈盈；或凭栏远眺，指点着那如画的风景；更有那活泼的孩童，追逐着、嬉笑着，像一群快乐的雀鸟，他们的笑声，是这静谧天地间最动听的乐章。所有人的脸上，都沐浴着这晨光，洋溢着一种松弛的、满足的愉快。

我站在这水边、林间与人群里，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那被鸭子搅动的湖水一般，漾开了无限的喜悦。这蓝天，这静水，这飞鸭，这毅立的杉树，这欢笑的人们，共同谱写了一曲光与影、静与动、自然与人文交融的、热情奔放的生命赞歌。此情此景，怎能不教人从心底里喊出一句：好一个瘦西湖的清晨，好一个酣畅淋漓的人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