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01</p><p class="ql-block">闫明看着眼前的一大堆数据，像是无数只蚂蚁堆在一起，而且有一些已经爬进了他的咽喉，堵在喉结处，不上不下，让他感觉隐隐的窒息。</p><p class="ql-block">要不要换一份工作？</p><p class="ql-block">这个问题已经折磨闫明两个月了。</p><p class="ql-block">两年前拿到哲学学士学位那天，闫明和班上两个同学去小庆了一番。</p><p class="ql-block">“来，哥仨，咱干一杯，数这届同学中英雄人物，唯我们仨尔！”A君举起杯子</p><p class="ql-block">“别嘚瑟！你狂任你狂，别人一样清风拂平岗！”B同学一向清醒。</p><p class="ql-block">“你俩都有父母托举，所以都不用愁，我走出校门就啥也不是了！”闫明举着自己的杯子，看着杯子里的啤酒，啤酒反射着小酒吧昏黄的灯光，明灭变换，像看自己的前程。</p><p class="ql-block">“闫明，你又凡尔赛了！你是我们这届学生中最顶级的存在，那可是院长的鉴定啊！我俩就是借了你的光环，才有了'三个火枪手'的名号，放心吧，你才是我们心中的无敌战舰！”。</p><p class="ql-block">小酒馆的灯光依稀还在眼前，仅仅两年时间，闫明都快忘了自己的专业了，整天和一堆没有任何思维逻辑的数字为伴，闫明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能区分“柏拉图式提问”和“苏格拉底式辩论”的区别了。</p><p class="ql-block">“闫明，数据分层处理完没有？老板在催我们的计划书了。”项目经理领带勒着四层下巴出现在空调通风口下。</p><p class="ql-block">“马上就好，还有一点点！”闫明赶紧收回自己的胡思乱想，戴上眼镜。</p><p class="ql-block">换了工作，薪资和办公条件能有保证吗？尤其是一开始两年？闫明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p><p class="ql-block">02</p><p class="ql-block">下班时，收到女朋友短信：“晚上我们约在'冰点'，好不好”？</p><p class="ql-block">闫明不想去“冰点”咖啡馆。可是脚却不由自主地朝着咖啡馆方向走去。</p><p class="ql-block">“冰点”一杯奶茶五十，最便宜的咖啡四十五，他觉得太贵了。女朋友每次还会点一份点心，一碗意面，两样合起来就是六七十了。一次约会就要花两百多元，他的手指在手机壳上磨了两下。</p><p class="ql-block">离咖啡馆不远处的三轮车摊子吃了份蛋炒饭，闫明又在旁边的超市买了瓶矿泉水，他走进咖啡馆。</p><p class="ql-block">他从来不在“冰点”点单，他告诉女朋友自己的胃不好，不敢喝外面掺了许多添加剂的饮品，只喝矿泉水。</p><p class="ql-block">女朋友很漂亮，先到了，坐在临窗的卡座，优雅如水仙花。闫明脸上的表情柔软了起来。看到闫明，女朋友笑得更娇艳了。女朋友一定是露珠凝成的，闫明一直有这种想法，那么，有这么美的女朋友相伴，我还求啥？闫明悄悄抚平了来之前心里泛起的一丝不满。</p><p class="ql-block">“闫明，猜一下我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你？”女朋友把刚上来的糕点朝闫明面前推了推。</p><p class="ql-block">“你，加薪了？”闫明脱口而出。女朋友工作满一年了，最近就会加薪。</p><p class="ql-block">“早加了，那点事不算好消息。不是说哲学是智慧之学吗？你怎么这都猜不到？”女朋友媚眼如丝，戏谑他。</p><p class="ql-block">闫明把一个月来他俩谈论过的所有话题都快速在头脑里检索了一遍，好像没有什么线索呀！他只好缴械投降：“猜不到，你快告诉我吧，什么好消息？”</p><p class="ql-block">女朋友“呵呵”笑了两声，点开手机，上面显出两张机票：“我爸妈明天过来。我们俩已经快一年了，他俩明天过来看看你，开心吧！”</p><p class="ql-block">白天所有的烦恼瞬间蒸发了，闫明拧矿泉水瓶盖的手指有轻微抖动：“很开心，又有点担心。”说完，他灌了一口矿泉水。</p><p class="ql-block">“你担心啥？”女朋友明媚的双眸望着闫明，瞳孔反射出来的光影中满是欣赏。她对这个男朋友早就心属了，这个时代，像他那么纯粹的男人真的属于稀缺资源。</p><p class="ql-block">“我…害怕他们瞧不上我，咋办？”闫明躲开了女朋友火辣辣的目光，他有点心虚，手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机，银行卡里的余额一直没超过五位数。</p><p class="ql-block">“别担心，他们从来都相信我的审美，哈哈哈”。女朋友轻松地笑了起来，用勺子切了勺糕点递向闫明的嘴。</p><p class="ql-block">闫明突然感觉眼睛里有点湿润。</p><p class="ql-block">他清楚女朋友为何来“冰点”，她不是那种需要“面子”的人，因为她自己本身就已经很有“面子”了。她只是习惯了“冰点”的格调，她喜欢“冰点”的独特氛围，于她而言，“冰点”本就是她生活中应有的一个因子。</p><p class="ql-block">女朋友又快速在手机上点了几点。闫明的手机屏幕亮了。他看到来自女朋友的转账“3000”元。</p><p class="ql-block">“我知道你的薪水不高。”女朋友放下手机，认认真真对闫明说：“我爸爸妈妈毕竟第一次来看你，所以要留下好印象。一会我们结束了，你去**酒店给他们订一间房，然后明天上午在**饭店定一个小包，我明天有个重要会议没空，所以只能你辛苦啦！”……</p><p class="ql-block">城市的灯光昏黄，闫明坐在回公司宿舍的公交车上。</p><p class="ql-block">他没坐地铁。虽然公交车比地铁用时要多二十分钟左右，但是便宜呀，可以节省三元钱。</p><p class="ql-block">望着车窗外渐渐空落起来的街道，镜片起雾了，闫明的眼眶里也模糊起来——女朋友转过来的钱，再三纠结后，他点下了接收……</p><p class="ql-block">03</p><p class="ql-block">下午，闫明完成了手头所有工作，点开“消息免打扰”的大学同学群。</p><p class="ql-block">群里每天都很热闹，闫明却很少参与，他觉得那些热闹好像都是别人的，与己无关。</p><p class="ql-block">看到A同学又在那吐沫星子乱飞了，闫明咧了一下嘴，打了个龇牙的表情。</p><p class="ql-block">“队长驾到，敬礼！”A第一时间有了反应。</p><p class="ql-block">“难得！咱们的顶级英雄出场了，鼓掌、鼓掌”！有同学附和。</p><p class="ql-block">闫明一一和同学们打着招呼，随着参与聊天的同学越来越多，话题也从打招呼慢慢变成了现实生活中的五谷杂粮。</p><p class="ql-block">“这都工作两年了！你们觉得我们学的专业有用吗？”</p><p class="ql-block">“哲学？呵呵，我觉得以后这门学科的首要问题应该就是'哲学，生活中站着还是躺下？'”</p><p class="ql-block">“我反正早就转行了，我正在完成'导游中的哲学思维'这个庞大命题，呵呵”。</p><p class="ql-block">“我也转行了。今天学校领导来和我说，学校需要一名营养师，建议我把这个板块的知识好好关注一下，不远的未来，我应该可以写出一篇'锅碗瓢盆中的哲学小夜曲'”。</p><p class="ql-block">这时，一直沉默的C同学突然发了一段话：</p><p class="ql-block">“今早在地铁里重读《会饮篇》，突然意识到我们都在经历现代版的'洞穴寓言'——那些数据报表不就是墙上的影子吗？而可悲的是，我们已经知道太阳的存在，却不得不继续对着影子编故事。”</p><p class="ql-block">群里静默了两分钟。</p><p class="ql-block">A同学发了个捂脸笑的表情：“大哥，说人话！”</p><p class="ql-block">其他人跟着刷起“哲学系之耻”的调侃表情包。</p><p class="ql-block">闫明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退出了聊天群，关上电脑，缓缓闭上眼睛。</p><p class="ql-block">换？他第七百零二次问自己。</p><p class="ql-block">窗外飘起了雨点。雨点在窗玻璃上四溅开来，好像正在把哲学学士学位证书慢慢溶解成工资单的条形……</p><p class="ql-block"> 2025/6/21 成都</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