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爷的寂寞

沃土

土地爷的寂寞

刘广瑞

土地爷是级别中最低的神仙，但是在人间却是享受香火最多的神。古来村村都有土地庙，家家房屋的正墙壁上大都留有一方小神龛，左右写着“土能生万物，地可发千祥”的对联，那就是供奉的土地爷。

土地爷本名张福德，自小聪颖至孝，在世曾担任朝廷总税官，清正廉明，体恤百姓，享寿一百零二岁。百姓感念其德，建庙并塑身膜拜，尊为"福德正神"。

土地爷与民间生活息息相关。哪家盖房要先谢土，播种要先拜土，就连孩子丢了魂，老人也会端着一碗米，在土地庙前轻声唤，盼他护佑这方乡土平安。

他显然成了一方土地的“当家人”。他要护着田里的庄稼不遭虫灾，看着村里的鸡鸭不丢，甚至哪家的牛犊陷进泥里，人们念叨几句，盼着土地爷暗中搭把手。

我记事时，村里的西门外就有一座土地庙。青砖砌就，半把人高。庙里塑着土地爷：白眉过颊，白须垂胸，内穿紫色长衫，外套深褐色敞袍，头戴弁冠，右手持杖，左手扶膝，和蔼可亲、慈眉善目。

父亲最虔诚土地爷，每逢农耕节令，总要在土地爷前摆上各色供品，祭拜祈祷。那时刚刚土地下户，他拜土地爷，其实也是拜自己的那几亩地，希望能多打些粮食，吃饱肚子，不再挨饿了。辛苦伴着土地，禾苗伴着希望，庄稼熟了，麦子堆成小山，他先要捡几个饱满的麦穗，放在土地爷前念叨着：“土地爷保佑，今年又是好收成”。那时的日子还算不上富裕，可地里打下粮食，锅里就有了米饭。他虔诚地守着土地，守着土地爷，心里就踏实安稳。

后来我离开了家乡，只有父亲还坚守着那几亩地。棉花地里种小麦，小麦收了种玉米，人勤地不懒，五谷丰，粮满仓，他伴着土地，辛苦着，快乐着，享寿八十五岁。

父亲走了，家里的地也便荒芜了。今年清明我回家，站在村口眺望，曾经生机勃勃的田地，如今长满了野草，枯黄一片，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热闹。

土地庙破旧了，也空荡了，没了人迹，空了供品，瑟风呜咽，凄凉悲切。土地爷似叹息着：人都走了，扔下了家业，扔下这方土地，扔下了曾生他养他的这片天地…

土地爷也寂寞了。

再没有像父亲那样的人敬他，拜他；再没有像父亲那样，把心扎根在土地里，把日子过成了土地的模样。